流星雨滑過

流星雨滑過

大二那年冬天,沈叔去上海參加一個商務會談,順便到學校來看我,並且把沈小眉特意為我織的一條圍巾帶給我。那年冬天的上海特別冷,從寢室到教室只有不到500米的距離,呼呼的風卻能把人凍個半死,每次走到教室,我的手腳都已僵硬。沈叔幫我把那條圍巾戴在脖子上,又往衣領子里掖了掖,我一下就暖和到了心底。沈叔在寢室里只坐了不到一刻鐘,然後說帶我去吃午飯,要我順便叫上寢室里的全部同學。吃飯的時候,沈叔點了一桌子好菜,還叫了幾瓶好酒,不停地要大家多吃點,說是學校食堂的伙食油水太少,今天好好改善改善。席間,沈叔還眉飛色舞地給我那些同學大談我在司門口當少年梟雄的故事,聽得大家對我刮目相看、無比崇拜,不知道我還有這等艱苦卓絕的革命史。從此後對我更加敬畏了幾分。買單的時候,我搶著掏錢包,沈叔看我掏出來的都是些油漬漬的零鈔,眼裡就現出幾分心疼,他趕緊把我攔住,不僅自己買了單,還塞給我兩千塊錢,要我以後千萬別虧待了自己的身體。那頓飯吃得寢室里的同學都滿嘴油光滑亮,個個對我有這樣豪爽的叔叔羨慕不已。我剛參加工作那年,一個受到丈夫虐待的女人通過熱線電話找到我,說她遲遲離不了婚,她丈夫威脅法院的工作人員,誰敢判他們離婚就用炸藥炸死誰。結果我把她的慘痛故事寫出來發表了,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迫於輿論的壓力,法院最終判決那個女人和丈夫離婚。那個狗日的男人得知是我寫的報道后,就天天提著個袋子堵在雜誌社的大門口,聲稱要跟我同歸於盡。派出所傳喚了他幾次,但每次沒幾個小時就把他放了出來,因為他袋子里其實裝的是水果。但他卻威脅我說遲早要把水果換成雷管。我被他騷擾煩了,就拿了把菜刀藏在公文包里,心想他只要輕舉妄動,我就先下手為強。就這樣提心弔膽地過了兩個星期,那個狗日的男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後來我才從沈小眉嘴裡得知是沈叔出面,找了黑道上的人,給了那傢伙2萬塊錢化解了這場危機。我跟沈叔說那豈不是便宜那傢伙了。沈叔憨厚地笑笑,偉傑,你要明白,不是我們斗他不贏,而是他的命不值錢,你的命值錢,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能夠用錢擺平就是最划算的了,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最不值錢!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想著沈叔對我的種種好,我的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菠蘿聽我說是我一個最親的人快不行了后,她主動幫我收拾東西,還把一些鳳凰的特產塞到我的包里,邊塞邊說,本來我想多留你住幾天,但生死事大,你去吧,以後能記得我這個人就行了。菠蘿說得異常傷感,讓我好一陣心酸。下樓出來,我上了輛的士,直奔離鳳凰兩個多小時車程的張家界國際機場。車開出好遠,我還看見菠蘿站在吊腳樓上朝我這邊痴痴張望。當天黃昏的時候趕到武漢同濟醫院,剛進沈小眉她老爸病室所在的走廊,就看見一些我認識和不認識的面孔來來往往,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周建新和鄭婕都來了,他們坐在長椅上黯然無語,我匆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來不及說話,就直奔病室,沈小眉和弟弟妹妹正伏在她老爸的身體上大哭,身邊站著的親屬不停地安慰他們,醫生正在拆那些以前安放在沈叔身上的各種儀器。我腦袋轟了一下,我知道沈叔的靈魂已經飛進了天國,淚瞬間流了一臉。一看見我走進來,沈小眉立即撲進我的懷裡,叫了聲「姚哥」就泣不成聲。我摟著她,感覺她的身子在瑟瑟發抖。沈叔安詳地躺在床上,臉上蓋著白床單,好象還在睡眠,也許是因為他成為植物人太久,跟死亡沒有太大的區別,大多數親屬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除了臉色肅穆神情憂傷外,並沒有多少人大放悲聲。我輕輕地揭開蓋在沈叔臉上的床單,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上,沈叔的臉是冰涼的,沒有一點血色,我想起他小時候用長滿鬍子的下巴蹭我的臉,經常逗得我咯咯地笑著求饒,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扎進去了一樣的疼。半個多小時后,在沈小眉姑父的安排下,沈叔的遺體被直接拉到了殯儀館冷凍起來。那幾天,我就在沈家花園裡陪著沈小眉,晚上我要走,她死活不讓,我只好跟她睡在一個房間里,絲毫不避諱她已經上大學的弟弟妹妹。每天晚上我們都要在沈家花園的葡萄架下燒紙,沈小眉一燒就是好幾個小時,邊說邊念叨著老爸。有一次她說,爸,那邊不知有沒有人陪您喝酒,沒有的話您就托個夢給我,我和姚哥改天燒些紙人陪您喝酒。有天晚上,沈小眉從噩夢中驚醒,然後摟著我哭著說,姚哥,我夢見我爸了,他赤著腳走在雪地里,說好冷好冷。姚哥,你說他躺在冷凍櫃里,怎麼能不冷呢?我明天一定要給他燒雙皮靴子!聽得我鼻子酸澀,在暗夜裡默默流淚。幾天後,沈叔的追悼會在殯儀館隆重舉行了,黑壓壓地去了六、七百人。要火化時候,沈小眉撲在玻璃棺材上就是哭著不肯起身,哭著喊著要爸爸,不讓爸爸走,我和她姑父姑媽好幾個人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拉起來。扁擔山的墓地早一選好,墓前還有兩尊石獅子,四周是青松翠柏,整個墓地的造價據說超過10萬。取到骨灰盒后,沈小眉執意要抱著它回沈家花園一趟,說是要讓老爸認認回家的路。我們坐在沈小眉她姑父派的一輛賓士上面,車過龜山的時候,沈小眉對著骨灰盒說,爸,你好好看看,到龜山了,小時候我和弟弟妹妹跟您一起在上面看過流星雨的。過長江大橋時,沈小眉又哽咽著說,爸,過橋了,您以後記得回家的時候就走一橋,二橋離家太遠……車內坐著的沈小眉的弟弟妹妹哭成了一片,我也聽得淚如泉湧,連司機都不停地用手去擦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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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愛情往事(原名《失貞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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