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運氣好的第一天

1.運氣好的第一天

大道在注視着一個生靈。

她看上去沒有太特殊的地方,然而倘若有異人開眼,就能看出這位身上濃郁到令天地動容的氣運,只要她想,世界都能圍着她轉。

小說里的主角、天命之子、氣運之子、天地所鍾這些名頭都能安到她身上,沒有絲毫違和感。

會成這樣,大道樂意。

以大道和她之間的淵源,哪怕她一時想不開要滅世,大道也能樂呵呵的把世界送給她玩兒。

烏鳶並不清楚自己身後站着一個無有一物可撼動的後台,此刻,她正在做一件任何人看到都會心跳失常的事。

二十層樓的高度,大概六十米左右,對於沒有特殊能力——諸如修仙者神仙妖怪鬼魂之類——的生命而言,這就是一個掉下去只有去死這一條路的距離,而烏鳶,就在這棟高樓樓頂女牆上行走。

沒有繩索,沒有降落傘,沒有滑翔翼,沒有氣墊,任何防護保護措施都沒有,輕輕鬆鬆的仿若街頭漫步。

看上去就像在找死。

烏鳶當然不可能在找死,她走得穩當着呢,哪怕腳下踩的是比鞋子寬出一點點的道路身體也不怎麼晃,平衡感好到走鋼絲的雜耍演員都要汗顏。

走到拐角處,烏鳶正抬腳,兜里傳出一陣音樂聲,彷彿打破了什麼,半垂的腦袋抬起,陽光照射下,眼裏像蒙了一層灰。

手伸進風衣口袋,腳平穩着陸,烏鳶把另一隻手伸到嘴邊輕輕打了個呵欠,繼續往前走的同時開始接電話。

「你好,哪位?」

「混蛋,我在山下等你半個小時了,你TM是不是給老子忘了這回事了!」

對面的連珠炮讓烏鳶步子頓了頓,霧蒙蒙的眼裏殘存着倦意,綿綿拉出一聲鼻音:「嗯?」

「報名啦報名啦!你家娃今天報名……霧草你不會給我忘了吧,我車都到了,你快點帶上你家仨小子下來!」

「欸?」烏鳶歪頭,灰濛濛的眸色,讓她顯得迷惘又無辜,「可是……明天才是我們約定的日期啊。」

烏鳶垂眸。

——只有今天,她記性再怎麼不好也不會忘掉。

那邊沉默了一下,想來應該是在翻手機。

「……」

「……艹艹艹,之前手動調整過時間,手抖調快了一天,我說怎麼沒堵車呢!我錯了,對不起啊烏鳶,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嗯。」

按待客之道來講,烏鳶該喊這個關係還算不錯的熟人上來坐坐,喝杯水讓她休息一下,畢竟人家大老遠開車到郊外。然而烏鳶只是說了聲再見,任由山下紅色甲殼蟲遠去。

真是不會做人。

怎麼說也要偽裝一下才能在這個社會上混得開呀。

烏鳶把帽檐往下壓了壓,在牆上走完最後三圈湊個整數,可算把強迫症滿足后才……縱身一躍。

風聲吹得風衣呼啦啦的響,然後調皮地掀開烏鳶的兜帽,細碎的灰色短髮便顯露了出來。

眼看着地面越來越近,烏鳶就要摔成肉餅了,她憑空一蹬,如同腳下有物,硬生生拔高三尺,緩解了力道,此時再落地腳下便無聲,人也沒事了。

這下樓方式可比電梯快,就是太嚇人,烏鳶也是仗着這裏人跡罕至,還是在山頂上才敢這般放肆。

將兜帽托起,一拉一蓋,半張臉便重回了陰影,烏鳶就頂着這副憂鬱小年輕玩神秘的模樣往山下去。

這不怪她,實在是不遮住眼睛把眼半闔起來看着怪滲人的。

烏鳶就這麼一路輕功下山,路熟到完全憑藉身體本能在動,又憑藉着本能感受到另一股氣息時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被喂得很好,看上去似乎有些……肉嘟嘟的,簡直讓人把持不住想要捏捏臉。

烏鳶停下大輕功,落到地上,拉下兜帽露出整張臉,看向小男孩的目光軟得不可思議,「小霏。」

老子抬頭望過去,慢吞吞拍拍褲腳起身,「唔?」方才抓在手裏玩的蛇,此刻就安靜的纏在他手上,乖得像條晶瑩的手鏈。

烏鳶對於自家弟弟玩這種危險的動物視若無睹,只道:「我要出門了,小霏在家要看好弟弟們。」

老子靜靜看着烏鳶三秒,慢吞吞點了下頭。

兩個無言了好幾秒,烏鳶垂了眼,用兜帽重新把臉蓋住,「……我走了。」

烏鳶腳下如同有肉墊,走起路來向來是無聲的,這一小塊天地里便只剩下蛇嘶嘶吐信的聲音。

烏鳶向著山下走去,走的不快,似乎在等什麼。就在即將要完全離開老子的視野中時,終於聽到背後一聲:「我看你今天印堂發黑……早點回來。」

——噗!

烏鳶勾了勾唇,「好啊。」

三個弟弟兩個傲驕,身為姐姐,她就只能以包容的心態去……引導他們說一下心裏話了╮(╯▽╰)╭

等到山下時,已經有一輛計程車在等着她了。

「麻煩開去XX墓園,按往返計價,謝謝。」

上車,靠窗,閉眼,一氣呵成,司機偷偷喵了一眼,一時拿不準該喊先生還是小姐,還好對方一上車就睡覺——不管真睡假睡,總之不需要搭理就是了。

說起來,這位雌雄莫辨的客人可真是古怪,擁有一整座山頭,卻連車都要叫出租,難道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嗜好?

司機內心裏是怎麼吐槽的烏鳶並不知曉,墓園一去有半個小時的路,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小小睡上一覺,這打娘胎來的總是睡不夠的毛病現在烏鳶已經能習慣了。畢竟並不影響她日常呀,只是想睡,如果烏鳶堅持,不睡也不會妨礙到她。

司機把車停在墓園外,回頭正要喊,就看到烏鳶準時坐直了身體,把兜帽向上抬,露出眼來看他:「麻煩你等半個小時了。」

方才上車烏鳶低着頭,這次看清眸色,唬了司機一跳,「哦哦,好的,沒問題。」

這去墓園總不會還戴美瞳吧?天生的灰色眼睛?嘿,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司機拿出煙來點了一根,吞雲吐霧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計價器,心裏計算了這一趟的收穫,呼地吐出一口煙圈,經不住咧開嘴。

電話便是在這時候打進來的。

司機抽了一口煙,手上漫不經心將電話接通,言語間滿滿的嗆鼻煙味:「喂……」

啪嗒一響,手機砸在了前台,煙也掉到褲子上,司機哪有心思去管那讓他快活似神仙的玩意,手忙腳亂把意外掛掉的電話撥回去,手抖得不行。

烏鳶提着自己的東西一路往墓園裏走,一排排黑壓壓的墓碑顯得氣氛沉悶壓抑,烏鳶已經把嘴唇壓出一條白線。

一個人不管他生前如何,死後就只有冰冷的碑石展現存在感,華夏素來重視香火,故而烏鳶每年都會來兩回。

一回是清明時,一回是……

祭日。

「爸,我來看你了。」烏鳶彎腰放下一束花,叨叨開口:「你放心,今年我也過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不缺錢,武功也沒落下,特兇殘,沒人敢欺負我。」

「小霏,小虞,小悅也很好,他們已經七歲了,明天就能去上小學了……」

說到這裏,令烏鳶忍不住感嘆了一下時間的無情,似乎一轉眼就七年過去,那三個粉嫩嫩的小糰子也長成了如今的大糰子了。

想當初他們連姐姐都不樂意叫呢,還是相處了好幾年才鬆口承認她。

似乎為了不讓亡者擔憂,女孩兒輕輕揚了笑,笑着說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答應過的每年只來看兩回,過好自己的生活,明年清明我再來,給你帶好吃的。」烏鳶以這話結尾,眼一彎道聲「早安,再見」便離了去。

一路出了墓園,烏鳶腦中正如電影般過着畫面,是她父親死後她所做的一個夢,夢裏父親的關懷還歷歷在目,一年只許去看他兩次的承諾也是那時應下的。烏鳶知道父親是怕她消沉在死亡中,常來使得她走不出去才如此要求,為了讓父親走的安心,烏鳶這些年來一直遵守着這個約定。

第一眼看到司機烏鳶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對方領子亂了,嘴唇還在哆嗦著,臉比石灰還白,顯然這半個小時內遭遇了一次重大變故。

烏鳶只瞟了一眼便拉下兜帽繼續睡覺。

本來萍水相逢,何必交淺言深。

司機是個有職業道德的司機,心情再亂也沒有丟下烏鳶先開車走,握方向盤的手不見顫抖,隻眼睛死死瞪着前方,嘴唇顫個不停。

平日裏報紙電視上的報道司機就是看看,嘴上譴責那些賭博賭到敗家的瘋子,可憐可憐因此被牽連的家屬,等過兩天這事兒就換成另一件談資,心裏還自豪家裏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但是方才的電話抽了他一把響亮的耳光。

是,他寶貝女兒沒染上賭博,就是信用卡透支過多……原諒他說不出而已兩個字。

三百多萬啊!

他去把腎賣了才值個三十萬,少了個零呢!

然而女兒驚慌失措的哭泣在他心裏翻江倒海,司機哪裏忍心放任不管,奈何有心無力,哪怕他厚著臉皮去找親友借錢,五萬十萬的也補不過來,統共能借到百萬已經是頂天了。

司機內心完全平靜不下來,一下子想着讓那孩子自生自滅,一下子又想起她小時候機靈活潑的模樣,一下子又是年輕時的妻子拍著小嬰兒哼歌哄她入睡,一下子又變成了黑髮中夾雜着白絲臉上生了皺紋由於家裏欠款過多只能出門找活乾的年老妻子凄苦的場面。

郊外少車,司機開了老大一段路碰到的車輛少得可憐,大馬路兩旁栽了許多不知名的樹,等到了晚上,沒有除星月車燈光以外的光亮時,就顯得陰森了。

許是心裏藏着事,司機只覺這一路開的時間有些久,簡直恨不得化身飆車族,順便埋怨烏鳶好好的市區不住,非要在外面買山頭——顯擺錢多啊!

停車之時,烏鳶的生物鐘準時把她弄醒,等著司機把中控鎖打開。

本來司機也是準備開鎖,卻在霎那間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從他腦海里竄過,留下一道划痕,司機下意識間踩油門,當轉速上升到兩千轉時司機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卻仍然抬起離合器,擺明要再開車,不讓烏鳶下去。

烏鳶:???

雖說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操作,烏鳶並沒有張皇失措,面色冷靜極了,「綁架?」

做都做了,司機沒打算回頭,只粗著嗓音說:「小鬼知道就好,給老子好好坐着,這裏荒郊野外的,死了呼救的心。別想報警,信不信老子一刀捅死你。」

「我看你今天印堂發黑……」

弟弟軟糯糯的童音迴響,烏鳶嘴角一抽,不會吧……

普通人碰到這事這時候恐怕早就怕的不行了,偏偏烏鳶回過神后只是眼一眨,冷漠的「哦」了一聲。

你說這是正常人遭遇綁架時的態度嘛!

接着,這姑娘不知是天真還是其他,竟然用極為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你不放我,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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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事成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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