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一章殃及池魚】
黎明破曉，宮中便傳來消息——根據西宮門的護衛舉報，華嬪娘娘是帶着貼身宮女一起出宮了，也是現在才發現，她拿的是假腰牌。
太后得知後很是震怒，本想瞞下來私下處置，奈何這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瞬間飛遍了朝野，於是在朝堂之上，李中堂直接上奏彈劾，要求皇上從嚴處理此事。
「妃嬪私逃，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實在讓皇室蒙羞，讓皇上難堪！」孟將軍也道：「按照律法，私逃的妃嬪應該抓回來處死，其家人也受連坐之責。」
花春閉了閉眼，她也很想好好表現，然而面對滿朝的質疑和譴責，她只能跪下來朝宇文頡磕頭。
「華嬪是丞相的親妹妹。」宇文羲站在旁邊，淡淡地道：「皇上一向袒護丞相，想必此次也不會例外。但是恕臣弟直言，這種事情皇上要是罰輕了，那後宮想逃走的人就更肆無忌憚，我皇家的顏面可就要一丟再丟了。」
宇文頡道：「朕知道分寸，華嬪有過，丞相是該連坐。然而丞相功績累累，應該可以抵掉一些罪責。」
「皇上。」宇文羲微笑道：「若是一個人有功就一定能抵過，那立功之人殺人不用償命，犯罪不用入獄，豈不是告訴世人，一旦立功便可以胡作非為？」
宇文頡皺眉道：「皇弟想得太偏激，朕只是想輕罰，並沒有說不罰。」
「恕臣弟直言，妃嬪私逃這種事情，放在其他世家頭上，是該滿門抄斬的。」宇文羲道：「如今牽扯到丞相，皇上打算怎麽輕罰？」
像是看準了花京華是宇文頡的軟肋一樣，他說話的語氣都猖狂了起來，他早已咬定，為了花京華，宇文頡一定會忍。
這語氣聽得花春有些惱火，可她卻沒立場說話。
宇文頡沉默了一會，道：「丞相有什麽話想說？」
「華嬪娘娘之過，微臣甘願受連坐之責。」深吸一口氣，花春道：「微臣雖有功，但不求皇上為臣減責，只求皇上看在微臣效忠多年的分上，饒恕花家其他人。」
李中堂拱手道：「微臣以為，就算丞相身上有功，可以免除死刑，但花家其他人無功，又怎可饒恕？」
「是啊，請皇上三思，丞相可饒，可若花家其他人的連坐之責再寬恕，便失了律法之公正。」
宇文頡皺了皺眉，問道：「你們的意思是，要放過花丞相，然後將花家其他人一併斬首？」
李中堂點頭。
花春抿唇，正有些猶豫，就聽得宇文羲道：「此罪牽連九族，除了花家在京的族人，連京城以外的九族也該一併受罪。」
聞言，花春心口一震，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宇文羲像是早就知道她將重要的人送走一樣，故意說給她聽的。
偏偏花家其他人她可以不在意，唯獨萬氏不行，若連萬氏也被牽連，那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皇上！」她咬牙道：「微臣願用今生所有功勞，換花家上下平安，微臣願意替所有人承擔罪責！」
聽見這話，宇文頡一頓，皺眉看着她，「你在胡說什麽？」
一人承擔所有罪責，那不是非死不可嗎！他正費勁地想把她扯出來，她自己卻要往裏頭跳？
「丞相說這樣的話，不後悔嗎？」宇文羲低聲笑道：「你一人承擔，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會沒命哦。」
最後這句話，語調微微上揚，像是打趣，又像是幸災樂禍，聽得朝中不少還支持花京華的人都心生不悅。
然而，如今的朝廷從貪污之事過後，支持花京華的人已經不如支持李中堂等人的人數多了。要是唐太師還在，一定早就撲出來替花春求情，可惜現在，那群人都沒了，剩下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官職都不高，說話也沒分量。
「皇上如果能答應，微臣不勝感激。」花春咬牙，抬頭看向宇文頡。
宇文頡快被她氣死了。他本來覺得像她這樣貪生怕死的人，肯定不會做出什麽犧牲自己保全大家這種愚蠢的決定。她沒了，花府其他人在又有什麽用？沒想到事到臨頭，她真的這麽愚蠢！
你死了，花家的人會有好日子過嗎？他用眼神這樣問她。
花春輕輕搖頭，她知道會不好過，但要是她一個人活下來，看着萬氏與花家的人被一起處斬，那才是最殘忍的。把傷害降到最小的辦法，就是她來頂罪，反正宇文羲要的也是這個。
只要她死了，他就不會繼續為難花家人。
而且她是現代來的靈魂，說不定死了就能穿越回去了。雖然這一趟感覺不過癮，又好像有很多事還沒做，但這可能是她個人的能力問題，只能幫花京華走到這一步。
逃開了隱瞞女子身分的死罪，卻沒能躲過花流螢這個世紀大坑的豬隊友，她也只能含恨退場了。不過現在想想，花流螢多半也是被宇文羲給坑了，以為人家為她好，送她海闊天空，誰知道後頭還跟着個株連九族呢。
宇文頡臉色很難看，半天沒吭聲。
朝中倒是有不少人站出來道：「花丞相如此顧家，倒是值得稱讚，皇上不妨就成全丞相吧。」
「是啊，既然丞相一力承擔，看在他往昔立下那麽多功勞的分上，皇上也該允了。」
乍聽還以為是為她好、幫她說話，可回頭看一看，其實都是跟她有舊仇，來落井下石的。
記得先前她跟宇文羲說過，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若有一日落難，下場肯定很慘，現在也算是應驗了。
忠臣比奸臣難當一萬倍，只要宇文頡護不住她，那她必定是牆倒眾人推，不少人還會等著來踩她兩腳。就像現在，她說自己願意去死，這些人便連忙幫她說話，是啊是啊，讓丞相去死吧。
想到這，花春突然有點灰心。
當了這麽久的丞相，她自認為自己是很出色的，至少替宇文頡省了不少力氣，沒收受賄賂也沒結黨營私。但在這大環境之中，她依舊不被眾人認可，也不知道她到底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好。」良久之後，宇文頡終於開口道：「既然丞相如此求朕，那朕也只有允了，先將丞相除去官帽，收押天牢。」
「是。」秦公公沉重地應了一聲，便喚了殿外的霍子衝進殿，將花丞相帶下去。
花春朝宇文頡磕了個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起身，抬頭挺胸地往外走，兩邊的文武百官皆斜眼目送，沒人敢站出來多說一句。
宇文頡的心情差到了極點，起身道：「退朝吧。」
「皇上。」李中堂連忙道：「臣等還有事啟奏。」
「上呈奏摺便是！」宇文頡頭也不回地走了，就背影來看，他的一舉一動都顯現出怒意滿盈的模樣。
見狀，宇文羲笑得開心極了。他就喜歡看宇文頡方寸大亂的樣子，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樣子了，他真的沒想到花京華在宇文頡心裏有這麽重的分量，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一下朝，賀長安二話不說就往花春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看見他，花春依舊笑了笑，「二哥，別急着送我，我估計還要在天牢裏關幾天呢。」
「你……」賀長安也是有些生氣的，「你明明可以活命的。」
「是啊。」花春點頭道：「要是不牽連上母親，我今兒個死皮賴臉地也要撇開罪責活下來。」可她心裏清楚，宇文羲擺明不會放過萬氏。
她那大嗓門又潑辣的母親，雖然生得是花京華不是她，但來這裏這麽久，她始終覺得萬氏最溫暖，總是擔心着她，做小魚乾給她，身為長輩也願意乖乖聽她的話。
今日若是換作花京華，定然也會跟她作一樣的決定，她這也算是尊重宿主了。
但花春並沒有特別大義凜然、慷慨赴死，會作這樣一個決定，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一般情況下，女主角不都應該有女主角的光環嗎？跌下懸崖不會死，掉進海里不會死，犯了大錯也不會死的女主角光環啊！她這也算是賭一把，看看自個有沒有。要是有，那就賺了，要是沒有……那她還是回家吃洋芋片吧。
聽見這話，賀長安抿了抿唇，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陪着她往外走。
囚車已在宮門口等著，花春一見，只覺得新奇得很，左右看了看道：「這跟電視劇里的造型一模一樣。我會站在裏面，把頭伸出去，等會經過街上時，是不是就會有很多人朝我丟雞蛋、爛菜葉什麽的？」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賀長安唇色微白，責備地看了花京華一眼。
「哎，還沒到處斬的時候，二哥也放輕鬆些吧。」花春笑道：「凡事都等面臨最壞結果的時候再難過，會省出好多開心的時間的。」
賀長安看着花京華這笑臉，他嘆息一聲，只能目送他進了囚車，自己跟在旁邊往街上走。
花春是有點小激動的，畢竟這種場景在電視劇里經常看得到，但自己親身體驗還是頭一回。因此當囚車經過官道，上了街道的時候，看到那麽多百姓，她下意識地舉手捂了捂臉，而看見她的人好像都傻了，獃獃地站在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