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太子自薦請平寮-1

夜氏華朝四百四十六年，夜無坤「朗坤帝」十九年。亡故貴妃姬紅杉之長子夜甯頡立太子位已兩年、封忘憂侯已三年；其次子五皇子夜甯熹任中書令首輔三個月。

立秋夜。滄月亭。涼風颯颯。

月影滄月湖，亭中一玉人。

一陣輕微而焦急的腳步聲。夜甯頡雙手背在身後，指甲嵌進了手心。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似笑非笑，轉過身面對來人：「二皇兄。」

來人正是夜無坤次子，二皇子夜祺珮。他不知是因為趕路急了，還是太過焦躁，清淡的月色下也能看出他面上的紅暈來。

「清役，你……你竟然……！」夜祺珮顫著手指著夜甯頡，話也說不全。夜祺珮的貼身內侍這才追上來，站在二皇子五步開外的亭子下，氣也不敢喘。

「皇兄此刻不在昌和殿享受歌舞昇平，來這兒做什麼？」夜甯頡眼角含笑，語氣親昵，「還是說這樣重要的日子，皇兄不捨得落下清役，特來邀請我么？」

「你少在這兒假惺惺的！要不是你，今天我也不用遭這罪！」向來冷靜平和的二皇子說出這樣重的話來，可見真的是氣極了。

「怎麼會是受罪呢？越裳國公主仙姿佚貌，德藝雙馨，皇兄不喜歡么？」夜甯頡笑得以假亂真，「清役為了皇兄的這份大禮可費了不少心思，吃了不少苦頭——皇兄怎麼怨起我來？」

「誰要你這份大禮了？這麼好，你自己怎麼不要？」夜祺珮沒好氣地回道。

「清役一向沒有消受佳人的福氣，皇兄不也早已清楚的？」夜甯頡眼珠一轉，靠近夜祺珮，「皇兄這樣急著趕來，就是為了怪罪清役么？那那位越裳國公主豈不是受了冷落，這會兒要獨自喝悶酒？」夜甯頡又對著夜祺珮的左肩輕輕吹了一口氣，他掛下的紫色纓飾便被吹到了二皇子肩后。那紫纓緞帶在空中繞出漂亮的弧形，襯得夜甯頡神態更加輕佻。「皇兄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你……」夜祺珮眼中帶著嫌惡，向後退了一步，「我的事何時要你做主了？你憑什麼……我既不曾對任何人嚼過你與雲宣的舌根，你憑什麼阻撓我與芮兒的婚事？」

夜甯頡低下頭：「皇兄與那叫芮兒的宮女……」他終於斂起笑容，「甫瑜，你可錯怪我了。」

夜祺珮嘴角抽了抽，狠狠地瞪了一眼夜甯頡，甩手就要離開。

「甫瑜，你還是少與芮兒來往。越裳國公主，我也勸你納為良媛。」夜甯頡正色道，「越裳國雖不大，但也算得上富庶殷實。這點道理，你豈不該比我更明白？」

聞言，夜祺珮停下腳步，背對太子道：「少在我面前假惺惺！夜甯頡，我向來不干預於你，你何必與我過不去？」

「皇兄若非要怪罪清役，那便怪吧。」夜甯頡輕嘆一聲，聽起來真摯極了，「芮兒的事，我不插手，皇兄以為就會太平了么？」

這話如同最鋒利無情的細刃，直直戳進二皇子心窩；分明看不見傷口也滴血未見，卻痛得人無法呼吸。

「若不是父皇也注意到了，越裳國公主又如何能被許與皇兄？」夜甯頡接著道，「若不是清役向越裳王說了許多皇兄的好話，又向父皇百般請討，那名宮女只怕早已不知死在了哪裡。」

夜祺珮轉過身看向夜甯頡，眼中的痛苦在月光下格外蒼涼。他方才的憤怒已被悲傷替代，俊朗而嚴肅的面龐籠上一層濕氣。

「皇兄，清役真的不曾想過害你。」夜甯頡又上前兩步，探身到二皇子耳旁輕喃道：「世上可愛的女子那樣多，皇兄何必執著於一人？再說，皇兄現在還不為自己考慮么？」說罷，夜甯頡又立直身軀，笑道，「甫瑜哥哥，可別讓公主久等了。」

看著夜祺珮欲言又止，帶著不甘離去的背影，夜甯頡胸中湧起一陣苦澀而又有些愜意的浪潮。他心想，又涼又愁人的秋天，算是到了。

突然，湖中的蘆葦盪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來；定睛看去，那蘆葦竟在平靜無波的湖面搖曳得歡快。

一個漆黑的身影矯健地從蘆葦叢中躍出，在空中翻過兩個漂亮的跟斗，輕盈地落到夜甯頡面前。這人先是在蘆葦盪中悄無聲息地躲了許久，方才又這番顯露了一番功夫，居然依舊面不改色，呼吸輕不可聞。

「阿熹，」夜甯頡毫無驚詫之色，走向來人，抓起人被寒露沾濕的衣袖道：「怎麼待在那裡？」

「還不是怪阿哥遲遲不回來——」夜甯熹反手將哥哥的手扣在手心，順勢將人卷進自己懷中，「整整一天沒有見到阿哥了——沒想到阿哥回到宮裡，不先看看我，倒先來這兒賞月了。」

「你啊……」還未說完，夜甯頡的下巴便被五皇子扣住，稍稍傾斜；緊接著，香軟濕潤的唇便覆上他的。夜甯頡的背抵在夜甯熹熾熱的胸膛，透過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他的心跳，頓時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快。

才一天不見，卻已經分別得太久，太久。

直到夜甯頡喉嚨發出輕輕的咕嚕聲，五皇子才放開哥哥誘人的雙唇。對上哥哥映著明月、漫著霧氣的雙眼，想要剋制自己可真難啊。

「阿哥方才與甫瑜哥哥可真親近，」夜甯熹將哥哥又圈得更緊一些，「阿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湊近哥哥耳畔，溫熱的呼吸不緊不慢地撩撥著夜甯頡敏感的神經，「嗯？清役哥哥。」。果然，懷裡的人又輕輕戰慄了一下。

「我不過是幫了他，順便也為自己解決一個麻煩。」夜甯頡想起那難纏的越裳國公主，便一陣頭疼。

「甫瑜哥哥可不高興阿哥多管閑事呢。」

「那我也沒辦法。」夜甯頡苦笑，這二皇子，打小就不愛與自己親近的。

「阿哥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又來這兒？」夜甯熹的手在哥哥的手背畫圈，畫得夜甯頡心頭也不禁發癢。「阿哥今日可見過林將軍了？」

「見了。」夜甯頡抬頭看著白皎的上弦月，想要將眼前這一湖一景與背後一人一心生生印在腦海中。

「我要去寮疆。」夜甯頡平靜地說出這個決定，「阿熹，我不想再在這裡了。」

「那我跟著阿哥一同去。」夜甯熹毫不猶豫地應道。

「不，不，阿熹，你留下……」夜甯頡掙開阿弟的懷抱，轉身面對夜甯熹。兩雙一樣漆黑的眼眸，在湖光月色下相對。夜甯頡撫著阿弟愈發翩然瀟洒的臉頰，道：「我只是去兩年而已。可是阿熹，你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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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夜甯頡十八歲半出頭。夜甯熹十五歲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