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她當然怕。
紀寒聲剛才是真的太凶了,他一坐在那裡,整個會議室都沒人敢再說話。
一場會議下來,喬茵鼻尖冒了汗,但是胳膊上反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直到現在還沒完全消下去,她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胳膊,又加了一句:「你太凶了。」
這話聲音依舊不大,窗口剛好有陣風從吹進來,「砰」的一聲把她剛才沒關嚴實的門給帶上,又把這幾個字掩蓋掉了大半。
紀寒聲沒聽清:「我什麼?」
喬茵只能又重複一遍:「你剛才太凶了。」
這次聽得清楚,紀寒聲轉頭看她一眼,然後慢慢直起身子:「我怎麼凶了?」
男人這會兒和剛才在會議室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領帶被扯開了半分,眼神都比剛才溫了不少,他扯了下嘴角,越發覺得喬茵這句話說得有意思:「我對你凶嗎?」
喬茵點頭。
可不是凶嗎……剛才嚇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小黑有了經驗,這次雖然還是害怕,但是心理明顯強大了不少。
但是喬茵就不一樣了,她從小到大都是學霸,連班主任跟她說話都是和好學生說話的專用語調,輕聲細語的怕嚇到她一樣。
紀寒聲抬腳走近幾步,然後在她跟前大概兩步遠的地方停下,「哪裡凶了?」
喬茵想了幾秒,然後往後挪了一步:「你剛才開會的時候,一往我這邊看我就覺得你該罵我了。」
倒不是喬茵想的多,實在是因為紀寒聲當時的眼神就是這樣的,看她跟看別人沒多大差,眼神涼涼薄薄,沒有任何情緒在裡面。
有那麼幾秒,喬茵甚至懷疑這跟說喜歡她的不是一個人。
喬茵:「你用那種眼神看其他人的時候,下一句基本就開始罵他了。」
她其實說得還是有點兒嚴重了。
紀寒聲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還真沒怎麼罵過人,剛才也就是語氣比平常嚴肅了些,可能偶爾摻著幾句重話就一起帶了出來。
領導嘛。
其實也正常。
就是喬茵以前沒見過這樣的紀寒聲,所以一時之間有些適應不了。
這話一出來,那人半天沒了聲。
喬茵不自覺抬了下眼,然後剛和那人對視了半秒,就聽見他問:「那我應該怎麼看你?」
「……就跟平常一樣就行。」
「平常哪樣?」
喬茵無言以對:「……」
她沉默半晌,就怕待會兒紀寒聲再跟陸夏一樣刨根問底地讓她做個示範,連忙開口先發制人地問了句:「如果那個人鬧鈴沒響的話……你是不是就該罵我了?」
喬茵剛才注意到了,她和小黑犯得是同樣的錯誤。
區別也有,大概就是小黑是單純又把那條新聞重譯了一遍,而她是在重譯的基礎上加了幾句的思想。
不多,十幾個字,外一篇新聞稿里大概只佔了百分之十的比例。
喬茵越想越覺得是那個鬧鈴拯救了自己,不然她作為最後一個被□□的人,到時候肯定像動物園裡的猴子一樣,被其他猴子一起圍觀。
「如果沒有那個鬧鈴……」喬茵既慶幸又好奇,抿了下唇角問,「你打算怎麼罵我?」
「我沒打算罵你。」
「什麼?」
喬茵不大相信。
紀寒聲點名小黑時的表情她還記得呢,雖然沒陰沉著一張臉,但還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
她眼睛輕轉了一下,剛走了半秒鐘的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男人突然俯身湊近了些:「捨不得罵你。」
喬茵視線就那麼定在那裡。
兩張臉之間距離在三厘米之內,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見紀寒聲的眼睛和睫毛,再往下面半分,是眼角處那顆不大顯眼的痣。
這人五官生得精緻好看,看在喬茵眼裡一瞬間就和紀念書里寫的反派重合在了一起。
放在書里的話,那個反派下一步該做什麼來著?
強上,殺人,分屍……
喬茵腦袋裡瞬間被各種畫面充斥,她閉了閉眼,半天沒敢睜開。
「閉著眼睛是在等我吻你嗎?」
喬茵:「……」
前後都變成了懸崖峭壁。
喬茵眼皮顫了顫,剛要掀開,右眼皮就被男人溫溫軟軟的唇輕碰了下,「就這樣吧。」
「什、什麼意思?」
「乖,我辦公室有監控。」
喬茵:「……」
怎麼被他一說,她反倒成了個索吻不成欲求不滿的女人了?
喬茵皺了下眉,睜開眼的時候男人已經站直了身體,他微微偏著頭看過來,「如果沒有鬧鈴打斷,就直接散會了。」
「……」
那叫她來幹什麼?
她還聽了小黑的話提心弔膽了整個上午。
喬茵嘴角動了動,還沒問出口,紀寒聲已經給了答案:「就是想看你一眼。」
喬茵嗓子一熱,感情才剛被煽動起來,就聽見身後的門被人敲了幾下,「我現在方便進嗎?」
這聲音有點耳熟。
喬茵還沒想出是誰來,就條件反射地往旁邊移了幾步。
下一秒,兩人間距離剛被拉開,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那人吹了半聲口哨:「看來真不太方便。」
紀寒聲沒接他這個茬,領帶一扯往辦公桌那邊走,「有事?」
「我前幾天接的那個案子你知道吧?」
「哪個?」
傅晏也不跟他往那邊走,就站在門口沖著喬茵眨了下眼,「一個醫科大學生在實驗室偷了化學藥品給舍友投毒那個。」
紀寒聲抬了下眼:「怎麼了?」
「受害者今天上午八點去世了。」
紀寒聲寫字的手一頓,然後又聽見傅晏道:「現在去拜訪受害者家屬不太好,不過可以採訪一下被告人。」
喬茵插了句嘴:「他願意接受採訪嗎?」
一般這種情況,需要獲得當事人和當地警方的同意,缺了哪個都不行。
警方那邊還好說,正規報社基本都有採訪的機會,問題就出在當事人那裡。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願意接受採訪的人少之又少,基本可以等同於零。
喬茵活了這麼多年,還真沒怎麼見過哪個殺人犯自願接受採訪的。
報紙上出現的那些關於死刑犯的新聞稿,大部分都是警方那邊要求當事人配合,還有小部分稿子,乾脆就是部分無良記者仗著死無對證亂寫一通。
喬茵低頭看了幾秒腳尖,然後抬頭,「傅……」
傅晏也偏著頭看她。
喬茵突然就想起他上次提醒自己的話,到了嘴邊的「律師」兩個字又憋了回來,換成了另兩個字:「傅晏哥。」
紀寒聲本來正在簽文件,一聽這幾個字,鋼筆筆尖在紙上重重地一劃,划穿個了幾厘米的道。
他輕嗤了一聲:「傅晏哥?」
「哥怎麼了?」傅晏看紀寒聲的反應就覺得心情好,「你也讓她叫你哥啊。」
喬茵:「……」
她怕紀寒聲真聽了傅晏的餿主意,輕咳了一聲繼續前一個話題:「你跟那個當事人有聯繫嗎?」
「接觸過幾次。」
傅晏從煙盒裡抽了支煙出來咬在嘴裡,打火機都開了,結果側了下眸看見喬茵又把打火機收了回去,他眯了眯眼睛:「受害者身亡,過幾天要開庭重審。」
喬茵:「那判決應該是什麼……無期?」
傅晏:「死緩的可能性比較大,受害者家境不錯。」
辦公室里明明有三個人,紀寒聲這會兒完全成了陪襯,整整五分鐘下來,一直在聽那倆人一句接一句地說。
他還真不知道喬茵什麼時候話這麼多了,眉頭皺得越發深,文件都有些簽不下去,抬眼看了喬茵一眼:「喬茵,你先回去工作。」
傅晏「哎」了一聲,「我還沒說完。」
「閉嘴。」
傅晏挑挑眉,又沖喬茵扯唇笑了一下:「下次見,小喬妹妹。」
喬茵回了個笑,抬腳從他身邊出了門。
門很快在她身後關上。
傅晏的聲音被掩得嚴嚴實實,只剩了一道沉悶的關門聲。
喬茵腦袋裡還想著他剛才說的那個案子,一直到回到了辦公室,還沒理出個所以然來。
辦公室這會兒熱熱鬧鬧。
因為是周一,所以每個人看起來都比周五閑一點,小黑這會兒又活了過來,一件她進來,就撲過來扯了扯她的胳膊:「小喬,你剛才幹什麼去了啊?」
喬茵隨口扯了個謊:「去廁所了。」
小黑於是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你去了二十多分鐘啊……廁所人很多嗎?」
喬茵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小黑:「你手機掉廁所了?」
喬茵搖頭,「為什麼這麼問?」
「不然你這麼悶悶不樂地幹嘛?紀總今天都沒罵你。」
陸夏湊過來,明顯有些不可置信:「紀總今天誇小喬了?」
她們兩個對被叫去開會這件事的認知,除了被罵就是被誇。
而且前者的比例明顯高於後者。
陸夏剛想跟喬茵請教請教,小黑就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她跟我犯的一個毛病,你覺得可能被紀總那種人誇嗎?」
沒被罵就是天上下紅雨了。
小黑感嘆了兩句喬茵運氣好,還沒再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喬茵就開了電腦,打開搜索界面,一邊往上頭敲字一邊問她倆:「這幾天有什麼大事嗎?」
「是有一個,」陸夏這幾天都在本市,所以消息比她倆靈通不少,「周五的時候,醫科大投毒案的兇手自首了。」
話音落下,喬茵剛好點了搜索的鍵。
「還有一個大事,」陸夏湊過來神秘兮兮,「還記得那天去敲紀總門的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