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這姿勢本身就容易平衡失調,加上喬茵右手還拎著剛才從第一樓打包出來的菜，重心越發的不穩，短時間內調都調整不過來，控制不住地就往前撲過去。

她呼吸一停，腦袋裡空白一瞬，只條件反射地抬起另一隻空著的手去擋臉。

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擋臉完全是避免摔破相的下意識動作。

喬茵都做好在和腳底下的地面來一個親密接觸的準備了，結果她擋臉擋了幾秒，沒和地面親密接觸，倒是被旁邊站著的男人接了個滿懷。

下一秒，她右手上那堆沉甸甸的袋子被接過去，「看路。」

喬茵：「……」

她心跳還沒緩過來,這會兒呼吸急促，臉色也有些發白,像是受了不少的驚嚇。

相宜也是嚇了一跳,「你……你這人怎麼還投懷送抱啊？」

喬茵大半張臉還埋在紀寒聲懷裡，她維持著這個姿勢站了幾秒,耳邊男人的心跳聲她似乎都能聽得清晰，一聲聲地蓋過了相宜的聲音。

她還沒太反應過來。

相宜見她半天不動,比兩個當事人還要著急，聲音又往上提了幾分：「你你你……你趕緊起來！」

喬茵皺了下眉,轉臉看她一眼。

相宜食指對著她指了指,「說的就是你,你不要佔我學長的便宜！」

喬茵反射弧走到一半,這句話還沒消化完，相宜已經沖了上來，剛要扯著她的胳膊把她拉開，喬茵肩膀上輕搭著的那隻手就用了些力，然後下一秒，她被攬到了另一側。

紀寒聲皺眉提醒：「相宜。」

相宜撲了個空，頭髮都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有些亂，喬茵把腦袋往那邊探了幾分看她：「我剛才跟你說什麼來著？」

她這話完全是在火上澆油，話音落下，相宜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一陣紅一陣白，就是不再衝過來拉她了。

紀寒聲垂眼看向懷裡的小姑娘，剛才還被嚇得面無血色，才過了幾分鐘就又跟滿血復活了一樣，他嘴角輕輕揚了一下，低聲問：「剛才跟她說什麼了？」

男人聲音好聽，又低又輕，像是不太想讓其他人聽見。

喬茵耳垂被那人的呼吸輕輕掃過一遍，一層的熱燙停留一瞬，她抬手摸了摸耳朵，「沒說什麼。」

剛才的話本來就是為了氣相宜的，這會兒作用起到了，也就沒必要再拿出來讓當事人知道了。

喬茵不太習慣跟異性太過親密，不自覺往旁邊挪了小半步，讓自己不至於像剛才一樣貼在紀寒聲身上。

她雖然半低著頭，但是依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火辣辣兩道，像是要把她給燒著一樣。

抬眼一看，相宜果然正皺眉瞪著她。

喬茵回瞪了一眼，然後手一抬，沖她扮了個鬼臉。

「你你你……」

相宜手指還抬著，指過來時一顫一顫的，「你太過分了。」

喬茵一點不覺得自己過分。

上次要不是因為這個人，她也不至於浪費半個來小時的時間。

對她來說，時間就等於睡眠，她睡眠質量本身就不好，大學宿舍一共四個人，作息一人一個樣，喬茵沒少被吵醒過。

吵醒次數多了，她乾脆就從宿舍里搬了出來。

半個小時，夠她做一場清閑夢了。

喬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聲音輕輕軟軟，但是又擲地有聲：「彼此彼此。」

她說完又抬臉看向紀寒聲，「車鑰匙給我，我上車等你。」

相宜：「……」

她跟紀寒聲認識幾年了，一次他的車都沒坐過，這女人居然還跟他要車鑰匙？

相宜視線在兩人身上來迴轉了一圈，然後眼睜睜地看見她那個萬年不近女色的紀學長，把鑰匙遞了過去。

「……」

喬茵從紀寒聲手裡接過了東西，鑰匙圈在食指上轉了半圈，看也沒再看這倆人一眼就往停車位那邊走。

相宜一直目送著喬茵上車，直到車門關上才開口：「學長……」

紀寒聲低了下頭，掌心攤開，看到印在上頭的兩道紅痕。

他才拿了那麼兩三分鐘就勒出印了，也不知道喬茵比他細膩的掌心現在是不是已經通紅一片了，紀寒聲對著掌心扯了下唇角，然後抬了下眼：「她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她說……」

相宜猶豫兩秒，還是一股腦說了出來：「她說我長眼睛了又怎麼樣，你還是不喜歡我。」

說完抬頭，她定定地看過來，一秒鐘都不肯錯過紀寒聲臉上的表情變化。

這人不顯山不露水慣了，難得扯唇笑了一下：「就這個？」

相宜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那她少說了一句。」

「哪句？」

「我喜歡的是她。」

相宜本來都決定要越挫越勇迎難而上了，結果這人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她的鬥志都給壓下去了，她懷疑自己聽岔了，揉著耳朵問：「什麼？」

紀寒聲耐著性子重複：「我喜歡她。」

本來感情方面的事沒必要跟別人說，但是相宜這性子的人，不問清楚可能都不肯罷休。

紀寒聲覺得自己拒絕地已經夠明顯了，電話全部不接約會全部拒絕，不喜歡也說過不是一次兩次，但是好像只要他還沒女朋友，相宜就是不肯放棄。

他偏了下頭，斜睨著她：「這次聽清了？」

相宜還在揉耳朵，這回表情都變了，整張臉都垮下來，聲音也變了調：「為什麼啊？」

紀寒聲反問：「那你為什麼喜歡我？」

相宜被噎了一下，一時間竟然答不上來。

因為他長得好看……又事業有成？

至於這個喜歡的原因，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沒有。

相宜皺了皺眉，然後聽到紀寒聲又說了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低頭看了眼表，從喬茵上車到現在又過去了五分鐘。

那丫頭本來就以為他是一個招蜂引蝶的人，這會兒在車上不知道又怎麼想他呢。

紀寒聲側頭往停車的地方看了一眼，可惜中間隔了好幾輛車，什麼都看不見。

相宜還心有不甘，苦著一張臉又問道：「那……學長，如果你什麼時候不喜歡她了……」

紀寒聲唇角輕勾，眼尾半挑著看她幾秒，相宜之後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她本來是想說如果他什麼時候不喜歡喬茵了，可不可以考慮考慮她，結果被他這麼一看，愣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相宜表情僵了一瞬，換了個問題：「你喜歡她很久了嗎？」

「不久。」

男人這次答得倒是快，「才三年。」

一輩子這麼長，三年短到不能再短。

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

相宜眼淚漫上來，然後又硬生生憋了回來：「那你們為什麼還沒在一起？」

「在等她喜歡我。」

紀寒聲頓了半秒，然後才又笑了一下：「所以你剛才說的如果，不成立。」

-

喬茵也不確定自己在車上等了多久。

她開始打開手機里僅有的遊戲軟體玩遊戲，沒玩兩分鐘就被擊殺，然後想打開音樂軟體聽音樂，結果手往兜里一掏——沒帶耳機。

遊戲不能打，音樂也不能聽。

喬茵無聊地靠在副駕上，每隔兩分鐘就要看一次時間，數不清看到第幾次的時候，主駕的車門終於被人打開。

已經三月底，北城升溫有幾天了，這個時間的風都沒那麼冷了。

即使是在晚上，風也只是帶了點可以忽略不計的涼意。

開門聲響起的時候，喬茵轉了下頭，然後視線只和男人對視一瞬，她又把頭轉了回來繼續看向車窗外頭。

時間不早不晚。

上晚班的都開始出動，到了晚上，這座城市又是另一個節奏。

好像是比白天節奏慢了一些，又好像沒多大差別。

喬茵盯著外頭一對對經過的情侶看了幾眼，直到車子發動，那些情侶們的聲音飛速倒退。

她手指在手機殼上輕輕摩挲幾下，到底不習慣這過於安靜的氛圍，對著車窗呼了口氣，然後開口：「她好像很喜歡你。」

男人從後視鏡里看她，沒說話。

喬茵摸了摸鼻子，繼續自說自話：「她也給過你房卡嗎？」

這次紀寒聲回了她，兩個字，「沒有。」

喬茵詫異了幾秒。

紀寒聲：「我開始不知道她喜歡我。」

「為什麼？」

「她每次有事都是給傅晏打電話，我以為她喜歡傅晏。」

就連這次采景回來，她都是先給傅晏打的電話。

跟他比起來，相宜跟傅晏的關係要更好一些。

「那你怎麼知道她喜歡你的？」

紀寒聲偏頭看她：「你很感興趣？」

喬茵：「……」

她就是繼承了宋女士八卦的優良血統而已。

紀寒聲在前方路口轉了個彎，安靜幾秒還是開口解釋了句：「她跟我告過白。」

喬茵：「……然後呢？」

「拒絕了。」

喬茵繼續重複：「再然後呢？」

車下一秒停下，紀寒聲偏頭，笑的意味不明：「你還想要什麼然後？」

他拒絕的特別直接乾脆，但是相宜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鐵了心非要追到她。

從幾年前，一追就追到了現在。

喬茵：「她追了你幾年？」

紀寒聲：「到了。」

喬茵開始沒聽懂，直到順著他的視線回了下頭，看見自家小區門口才明白過來。

她邊解安全帶邊八卦：「你先回答我。」

紀寒聲：「……」

他還第一次見喬茵這麼多話。

紀寒聲：「忘了。」

頓了幾秒，「好像是你靠著我睡了三節課那年。」

喬茵：「……」

喬茵打算裝作沒聽見後半句，輕輕感嘆一句：「那還挺久的啊……」

看不出來，這個相宜還是個長情的人。

喬茵已經把安全帶解開，轉身伸長了胳膊去拿放在後座的東西。

再坐回來的時候，她聽見紀寒聲說了句：「你剛才跟相宜說的話——」

喬茵咬了下唇角，否認地特別乾脆利落：「我瞎說的……」

紀寒聲不理她，自顧自說了下半句：「其實也沒錯。」

喬茵：「……」

「我確實不喜歡她。」

喬茵覺得再待下去這人說不出什麼好話來，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一遍，剛要轉身開門下車落荒而逃，主駕那人就鎖了車門。

她拉了幾下，沒能把車門打開。

喬茵還維持著對著車窗坐著的姿勢，安靜幾秒后，她聽見紀寒聲又開口，「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來得完全沒有徵兆。

簡單又直接，像是在喬茵心口上砸了重重的一錘，半晌喘不過氣來。

喬茵心想，完了。

這次裝傻都裝不下去了。

以後都是要一起工作的，雖然在報社可能一周也見不到一次面，但是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見到了呢？

那場面，絕對不是簡單的「尷尬」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喬茵都沒敢轉頭，隔著一層玻璃，她看見外頭一家三口一起走進小區門口。

真溫馨，不像車裡他們兩個人，空氣跟冰凍住了一樣。

她不說話，紀寒聲也不說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喬茵覺得車內溫度越來越高，直接高到把她背上都蒸出了一層汗來。

良久，喬茵還是硬著頭皮答了句：「我暫時……還沒想談戀愛。」

喬茵：「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一直把您當長輩。」

喬茵為了配合「長輩」兩個字，特地用了一個「您」。

身後的人安安靜靜，這回半個字沒說。

喬茵尋思著是不是自己剛才說的話太絕情了，好像一下子就把紀寒聲說得像是七老八十了一樣。

她等了近兩分鐘，最後還是沒忍住轉頭看了一眼。

就一眼，喬茵還沒來得及把頭轉回來，男人突然就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然後下一瞬，喬茵整個人被扯了過去。

喬茵呼吸一滯：「小……小……」

三個字她用了三秒鐘，中途不知道卡了幾次的殼，還沒完整叫出來，男人指尖已經壓了下來，在她唇角輕碰了一下。

下一秒，她聽見他開口，聲音低低，似乎隱隱帶了幾分的蠱惑：「那以後就別當了。」

喬茵不出聲，默默地往後頭蹭了一下。

「好不好？」

喬茵好不容易蹭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心怦怦跳，只想著趕緊解決完這茬事，選擇了最快而有效的方法。

於是還沒過了兩秒鐘，喬茵硬生生地憋出了兩行淚來：「不，不好。」

她完全沒有準備。

沒有準備談戀愛，更沒有準備和紀寒聲談戀愛。

即使她清楚地知道她對這個男人是有好感的。

心動的感覺誰都有過，但是心動又不能當飯吃。

喬茵在感情上完全沒有安全感，尤其對方還是一個三天兩頭就能收到房卡的人。

這姑娘跟學演戲的一樣，說哭就哭，一哭淚就止不住。

紀寒聲完全拿她沒辦法，抽了張紙巾剛湊近，喬茵就把紙拿走往臉上一糊：「我自己擦。」

「哭什麼？」

喬茵不說話，默默地擠眼淚，然後又默默地擦。

紀寒聲瞥她一眼，把車門的鎖打開。

喬茵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把打開車門，下車之前帶著濃重的鼻音道謝：「謝謝小叔叔。」

紀寒聲：「……」

喬茵動作快，東西拿好之後很快下車，然後關車門。

副駕上似乎還有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像是沐浴露又像是某種香水。

紀寒聲喉結輕滾了兩下，然後把車窗降下來。

外頭湧進來的風是涼的，但他的呼吸是熱的。

紀寒聲低低罵了一聲，然後伸手把領帶扯開。

媽的，這天氣怎麼就這麼熱。

-

周六日兩天，喬茵過得有些膽戰心驚。

尤其周六的時候，喬茵都沒敢去學校蹭徐教授的課。

周日晚上，紀念看她連續兩天魂不守舍，又擔心又覺得難得，報告丟在一邊就湊過來問：「小喬，你這兩天怎麼回事？」

喬茵這兩天睡得不太好，一睡著就夢到紀寒聲。

一夢就是一晚。

喬茵第二天記不太清內容，只記得他在夢裡說了一句話：「誰是你長輩？」

然後她又被嚇醒。

紀念摸了摸她額頭：「沒發燒啊。」

喬茵往床上一趴，沒說話。

「思春期？」

喬茵：「……」

「不容易啊，」紀念也趴過來，「看上誰家的小哥哥了？」

「別瞎說。」

紀念在這方面十分有經驗，「告訴我啊，我替你去追。」

「……」

喬茵乾脆不理她了。

「小喬你放心，」紀念信誓旦旦：「只要不是我哥那樣的，我都能替你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