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

102.第 102 章

魚錦盤膝坐在前院屋檐下,她的面前是一盆半人高的盆景,盆景里是一株崑崙移植過來的混沌神珍。一株神珍便似一個宇宙,上面的莖絡紋路都充滿著奧義。她不到萬年的壽命,連這株神珍的零頭都沒有。她曾經以為,一界神帝,已經是世間最強的存在,然而,她當上神帝之後,才發現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認識,不過是滄海一粟。不說別的,僅僅是這座宅子裏的東西,她花上百萬年時間都未必領悟得到。

她覺察到異樣,扭頭便見崑崙女神緩步邁過院門進入主院。崑崙女神眸光黯淡,兩眼沒有焦距,看起來似乎有點傷心。

魚錦心下納悶,心說:「婚房修好了裝修好了,難道不是該興高采烈地準備成親了么?怎麼反倒是一副要分手的樣子。吵架了?沒想到遠古大神過日子也會像凡人那樣磕磕碰碰的。」

兩口子吵架的事,她還是不要摻和了。

魚錦繼續參悟面前這株混沌神珍上面烙刻的法則力量。

神凰想叫住崑崙,可看崑崙不想理她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懶洋洋地躺回到舒舒服服的神珀床上。她想了想,給崑崙傳音:「傻山精,你是不是真的傻啊,喜歡不等於就要娶或嫁,做朋友挺好的。真要讓我娶你或嫁給你,我才彆扭。別這樣子,開心點,乖啦。」

崑崙怔然地立在原地,只覺一片窒息,心頭像被鈍刀子捅過般疼。

所以,神凰不是想娶九尾,只是不想娶或者是嫁給她。

崑崙才意識到,她羨慕相愛相守的幸福,卻忘記了那些未曾幸福相守的人。

喜歡,確實不等於要娶或要嫁。有很多人,喜歡和愛的是一個人,娶或嫁的,又是另一個人。

神凰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守着她,但不代表,想嫁給她或想娶她,原來,是她想多了,強求了。

崑崙感覺到有些疼,似從心頭傳來的疼意,又似從魂魄中傳來的疼痛,鈍疼,還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就好像……非得要讓自己割捨掉什麼一樣疼。

神凰戲言,入輪迴娶九尾,她可以等,可以等她們應劫踐諾回來,她的壽命長,再多的時間她都等得起。

可一個人即使是喜歡,也不願娶或嫁,縱然是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宇宙蒼老也等不到。

崑崙說:「可我想娶你或你娶我,想和你可以十指緊扣手牽着手一起逛街,想和你同睡一張床理所當然地做沒羞沒躁的事,想和你在一起相守千千萬萬年。想和你一起一直到地老天荒時,我還能握着你的手,笑着說,天老了,地也荒了,我們還在一起,有你,我不再孤單,不再趴在山巔看着別人的風景,我也有自己的風景……」有淚從她的眼眶裏淌出,她抬手,摸到眼角的淚,笑了。她以為,凡人才有眼淚。

她沒那麼難受,她只是念想落空而已,她只是沒能牽到神凰的手。她不覺得自己有難受到要落淚的地步,可淚水像決堤般不斷滾落。

神凰躺在神珀床上,前院裏崑崙的身影清楚地呈現在她的腦海中。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傻山精的情緒波動,也看見傻山精不斷滾落的淚水。

傻山精傻,一根筋,又傻又笨,還蠢。

她看着傻山精那模樣,再躺不下去,起身,一步邁出,出現在崑崙的面前,說:「傻山精,我看你是真的傻了,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只有你才能讓我們很好地生存下去。我願意陪着你,守着你,是因為你能讓我們過更好的日子,是因為你能庇護我們,但不代表我願意嫁給你或者娶你,更不願活到宇宙老去的那天。活那麼久,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愛情是凡人才會追求的東西,是為結合和繁衍後代,當擁有更好的結合和繁衍後代的對象時,愛情是隨時可捨棄的。」

崑崙問:「溫徵羽和葉泠呢?」

神凰說:「為了過更好的生活,也一樣。凡人有七情六慾,會有各種念想,但我們沒有。」

崑崙說:「你為我蓋崑崙神宮,你為我蓋這別院。」

神凰無語,說:「就算是凡人里的光棍單身漢也都得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就算茅草屋都沒一間的乞丐也得找個破橋洞住,堂堂崑崙女神,當然得有自己的宮殿和住處,這又不是給你蓋婚房。」

「這又不是給你蓋婚房」像刀子一樣捅進崑崙的心裏,捅得她生疼,臉更疼。「我摳光神珀樹上的所有神珀想造成你喜歡的婚床。」她說完,像是抽盡了所有的力氣,又像是耗盡了所有的自尊,更像是把心剜出來在心臟處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疤。她踩着腳下的神木地磚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踩在神木地磚上的每一步都似踩碎自己的夢。

崑崙想起自己重鑄第二真身前,她與神凰貼在一起的吻,神凰在她身上留下的氣息烙印,她重鑄第二真身後沒有回去,神凰為了讓她恢復記憶回歸,破開那片鬼域幻界,力戰蒼天而亡。至今,她仍能感覺到神凰的悲憤和不甘,以及那份沒能等到她回去的絕望。她以為,她們是相愛的,她以為,她們可以長相廝守。

她想起神凰為她而死,她想起神凰清理神族那些人的儲物神寶,從裏面翻出古族的無數骸骨,她想起神凰對她的恨。

她們的第一次相見,是神凰在絕望中不惜自毀鳳棲梧桐神界,不惜葬送傳世億萬年之久的鳳凰帝族以及那一界無盡的生靈,撞向崑崙神山。

她想,或許在神凰的內心深處,對她還是有一絲恨意,又或許只是真的無意於她,只是因為她對神凰好,僅此而已。

崑崙不知道到底的答案是什麼,她猜不透。

她出了小院,緩緩一步邁出到了空中,閉上眼,突然釋放出強大的力量把龍神界的世界界壁都吞噬了,她釋放出來的力量扭曲出一個幽深看不到盡頭的通道,她的身影連同她釋放出來的力量在不到眨眼的功夫里便已經消失在通道盡頭。

直到空間通道完全關閉,陽光和天地靈氣重新填滿黑暗,天空才又恢復光明。

神凰抬起頭看着崑崙離開的地方,失神許久,腦子裏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感想反應或者是做些什麼。她覺察到身後的視線,扭頭便與魚錦的視線對上。

魚錦說:「渣。」

神凰挑眉。

魚錦又說:「不娶何撩。」她問神凰:「你會管乞丐沒有房子住么?崑崙女神吹不壞淋不壞,以她的本事,更不會缺一座蓋子。她缺的是一個和她一起住進宅子裏的人。」

神凰語結,她想了想,起身,說:「我只是個蓋宅子的,僅此而已。」她扭頭看向魚錦,強調:「興趣。」

魚錦淡淡地看了眼神凰,不與神凰辯駁。神凰用不着跑來和她說這些,更用不着向她強調什麼。

神凰回到崑崙神山的神宮中,便見一襲雪白狐裘的九尾端立在宮殿前望着瞭望遠處。那眸光幽沉深邃宛若古井,全無半分幼崽該有的活潑天真。

她說:「九尾,小幼崽就該有小幼崽的模樣……」話到一半,與九尾的視線對上,那不苟言笑的模樣,幽然的眸光,透著宛若千鈞重的沉重。她挑眉,上前,靠在華表柱上,睨著九尾,問:「你也替崑崙不值,覺得我渣?」

九尾搖頭,說:「只是心疼她。」她攤開右手,略施術法,一縷緊纏在右手尾指間的命運之線浮現出來,那條線,一端連着她,一端連着神凰,她扭頭看着神凰,說:「你的線的另一端,連着的不該是我。我比你先認識崑崙,可崑崙看我的眼神永遠充滿平靜溫和,她看你的眼神永遠泛著光,我還記得她在花盆旁撿到你的時候,眼睛亮亮的,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像撿到什麼夢寐以求的寶貝。她種鳳棲梧桐神樹,是因為我告訴她,種得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她煉製的第一件器具,就是那件被你嫌丑的種鳳棲梧桐神樹的花盆,她學了那麼多技藝,學得最好的是煉器,煉得最好的是種樹的花盆。」

「凰,崑崙其實非常摳門,混沌吞天獸只進不出,比貔貅還貔貅,她是為你大方。」

神凰說:「我明白,但我就是不想娶她,也不想嫁給她。沒有原因,單純的不想而已。」

九尾默然。

神凰轉身回了自己那空蕩蕩的神殿。

她邁進殿中,看着這空蕩蕩家徒四壁的模樣,突然覺得特別沒意思。

崑崙神宮裏建這麼一座神凰殿,算什麼事兒!

崑崙神宮的正主兒走了,她弄來家什物件把神凰殿裝點得滿滿當當的住起來,和鳩佔鵲巢有什麼區別。

她知道傻山精喜歡她,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她也願意對傻山精好,願意照顧和陪伴她,可要說成親嫁娶,她對傻山精的感情真沒到那份上。傻山精以為溫徵羽和葉泠能有那樣的感情,就以為她倆也可以有,可要知道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哪怕是從同一個魂魄分離出來的生命,哪怕是從同一滴鮮血,哪怕是從同一株樹里分離出來的生命,自離分出來的那一刻起,命運便開始分離,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從此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軌跡。

神凰的心裏悶悶的,很是氣悶,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地叫道:「白活這麼多年,壽命都活到了狗身上。哎呸呸呸,罵人的話我收回。」她煩躁地在地板上坐下,給立在神殿前當柱子的九尾傳音:「你說傻山精會不會想不開?」

九尾回:「想不開又能怎麼樣?」

神凰想了想,說:「也是,凡人想不開可能鬧個自殺什麼的,她想死都死不成。」這麼一想就不擔心了,傻山精那身本事,也沒誰欺負得了她。至於會不會被騙,好像要騙傻山精也不太容易。她又問九尾:「你說傻山精會跑哪去?會不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繼續哭鼻子?」

九尾扭頭,美眸微眯,很想上前撓神凰幾道,說:「你又不娶她,關心那麼多做什麼。」

神凰說:「朋友嘛。」

九尾冷笑,她抬起右手豎起與神凰命理相連的尾指,說:「朋友?咱倆從宇宙天地初開時的交情,結果纏上了這玩意兒。咱倆之前的誓言是戲言,有崑崙在,以她的強大,她如果幹涉進來,就算是天道定數都能強行扭轉,兩句戲言咱們還兜得起,怎麼現在就給繞上了?你烙在崑崙身上的氣息印記呢?」

神凰感覺不到她留在崑崙身上的氣息印記了,似乎被崑崙給抹除掉了。

九尾憤然叫道:「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你現在還沒想娶或想嫁的想法,明說,她會等你,你扯我干……」她氣得差點罵出髒話,慪得差點吐出三千斤老血。就算是凡人里的神經病沒想好要不要和女朋友結婚,也不會幹出拉着死黨好友跑到民政局去辦結婚證的事。神凰不想娶不想嫁給崑崙,還給她烙這麼一個戳,讓她也被崑崙拒得遠遠的。九尾越想越氣,躍到神凰面前,揮拳開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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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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