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九萬里風鵬正舉

第十二章

「姑父。」

倚窗而立的少年身姿修長,墨發高高束起,一襲黑色衣袍襯得面龐如玉，嘴角微翹，叫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林如海暗暗贊了一句，二舅兄好福氣，古人曾雲生子當如孫仲謀，今日見了這侄兒，卻是只有更出色的份兒。

「你是珹哥兒吧？我早些年聽你姑姑提過,老太太他們身體可好？」林如海也不外道，領著明橙便往內書房去。

明橙多機靈多通曉人意,林如海雖問的是賈母，可心裡最想知道的定是黛玉的狀況。故而,明橙微微一笑,道：「姑父大可不必掛懷,老太太身子一向康健,林妹妹身子也好,只在家時常挂念著您。」

林如海見明橙似乎與黛玉關係不錯，忙不迭的再叫他多說些與黛玉相關的家常。

「黛玉在老太太那兒可還住得慣？可會使小性兒？可常常落淚……」林如海迫不及待的問了明橙一大串問題,都不帶停歇的，可見真真是慈父心腸,對黛玉也可謂非常了解。

明橙這便不大理解了，既然都知道林妹妹體弱且多愁,他這做父親的怎如此放心把小姑娘送到外家？

心裡想著,明橙嘴上便問了。

「姑父,小子斗膽問上一句，您既曉得林妹妹體弱多病，怎放心將她送離揚州？」

林如海輕輕咳嗽了一聲，方笑道：「你姑媽在時常常與我講老太太最是疼小輩，日後把黛玉放你們府上她也放心，且我想著你姑媽尚未出閣時最得岳父岳母喜愛，黛玉送過去我倒也放心。」

真是天真！明橙越聽越是好笑，堂堂一個探花出身的巡鹽御史縱橫官場二十多年何故變得這般天真？稍微長點心眼遣人去京都那塊兒打聽打聽便曉得府上究竟是個怎麼個狀況，可這林如海倒是偏信賈敏的話，還當這是祖父賈代善尚在的時候？

思及府中種種，明橙不由面露譏諷，叫林如海瞧了去，心頭霎地一緊。

「侄兒可有難言之隱？莫非玉兒在老太太那兒住得不舒心？」

「姑父莫急！」明橙將一盞茶推向林如海，示意他喝上一口鬆快鬆快，「想來姑父定是未與林妹妹通信，妹妹如今住的卻也不是老太太那兒，是我母親院落後的一處抱廈，地方寬敞，有事我母親也能照顧三分。」

林如海一聽更是緊張，他可是拜託老太太照顧自個兒閨女啊，讓二舅兄家的嫂子照顧算怎麼回事？難不成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迎上林如海懷疑的目光，明橙慢悠悠道，「姑父有所不知，老太太那榮慶堂住了榮府寧府的三位姑娘還有二哥寶玉，哪騰得出什麼地方與林妹妹住？老太太便想著叫寶玉與林妹妹隔著個碧紗櫥住著也是挺好，母親想著到底碧紗櫥過小，方讓林妹妹單獨住抱廈，倒也不算怠慢。」

聽及此，林如海方鬆了一口氣，碧紗櫥什麼地方？以他女兒的身份至少也得安排一個單獨的屋子，竟讓寶玉與玉兒住一塊，著實不像話！老太太莫不是鬼迷了心竅？幸好有二嫂子出面，不然這事若傳出去難免不被人嚼舌頭！

在明橙又透露了幾件黛玉被慢待的小事後，林如海果真沉不住氣了，明橙又慢悠悠道出了一件好事兒。

「侄兒說的這些事，姑父心裡有個成算便是，我也不瞞著姑父，林妹妹的身子大概再養個一年半載便與常人無異，也算了卻姑父的一樁心事。」

林如海眸色愈發深沉，自家閨女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說句實話，那真如大夫說的那般，體弱多病，常年卧榻，病歪歪三字形容的最是恰當，名醫方士不知請了多少，愣是不起什麼作用，送到賈母那兒，其實也隱含了他的一絲私心，榮國府到底是在京都風光過的，萬一老太太請人就把黛玉給醫好了呢？

但林如海萬萬沒想到他的好岳母見到黛玉並曉得了病情后別說御醫了連個赤腳大夫也沒請一個過來瞧瞧，直接拍板決定讓他閨女一塊兒吃人蔘養榮丸，府上一直配的丸藥，補身子，杠杠的！

於是，在面對幫助自家閨女逐漸擺脫病痛的又清俊洒脫的明橙，林如海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與慈愛。

瘦削的面容上滿是對明橙的感激，彷彿只要明橙一聲令下他便無所不應。

「我身子向來一般，現今不比往日，更是差了許多，想著也捱不過幾年了，日後黛玉那兒還要煩請侄兒多加照顧。」林如海說著說著竟流下了兩行清淚，他倒不是憂心自己的身體，他更擔心自個兒去了留下黛玉一人該如何面對，她還那般小……

大佬橙最見不得人哀哀戚戚的模樣，樂觀積極一點會怎樣？

「姑父也太高看侄兒了，侄兒拿黛玉當親妹妹瞧，既能醫好黛玉，難不成對您這病束手無策？」明橙歪頭淡淡一笑。

不期然撞見了林如海驚喜的目光。

講真，林如海這病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簡單點說，他這病主要是過度憂傷壓抑、身子骨弱並且生活態度很是消極三者綜合造成的。

沒什麼大毛病，給他一塊暖玉養著，再給他一抹希望吊著，心態健康了，身體才能恢復，可以說再簡單不過的了。

於是，將筆墨紙硯一溜煙準備好的林如海得到了侄兒一個鄙視的眼神。

明橙從荷包里掏出一塊暖玉，「喏，把這暖玉貼身戴著，不出半年您身子就能恢復，長年累月戴著更是有益。」

「不、不用吃藥？」

一塊暖玉就能解決的事兒吃個大頭鬼葯喔！

明橙擺出一副高人架勢，「姑父想來定是見多識廣，暖玉本身就是奇珍異寶，其性溫，百年難得一見，我送您的這塊更是蘊含靈氣，是養身的最佳器物，也算得上價值連城。」

價值連城都是往低了說，林如海摩挲著掌心的暖玉，喃喃道，他林家私庫寶物加起來怕也恰恰與這暖玉相當，但這暖玉實在是保命的好東西，哪裡能這般比呢？

見林如海一副行大禮的架勢，明橙虛扶了這位姑父一把，趁勢道：「姑父切莫如此，這玉於侄兒實是無用，不瞞姑父，侄兒此行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還請姑父幫侄兒一幫。」

「不是什麼大事，算是我們府上的私事，只不過姑父摻和進了難免得不了好。」

林如海大手一揮，「這有什麼侄兒儘管開口！」

明橙狡黠一笑，「那就請姑父書信一封，叫府上長幼有序、各司其職，將其中道理說與父親並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