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天堂(四)?(1)

宛若天堂(四)?(1)

我在大姨家為表姐不能演李鐵梅而悲傷時,父親、母親和姐姐正在新疆一個叫石河子的農場里接受勞動改造。父親帶着母親和姐姐一來到農場,就被安排到一溜平房中間的小房子裏,這個農場離石河子還有一百多公里,四面是茫茫的一片戈壁灘,風沙在戈壁灘上奔跑呼嚎。這個農場的人,來自四面八方,什麼人都有,有志願軍時做過戰俘的,也有抗日時期做過漢奸的,還有貪污犯,腐化墮落分子。父親母親和姐姐就住到了這裏。姐姐上學在離農場五里遠的一個叫沙崗巴的地方,姐姐每天上學時,都要穿過五里路的戈壁灘,頂着風沙,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走向學校,那一年姐姐上小學四年級。姐姐上學的那所學校是當地一個石灰場辦起的子弟小學,父親這所勞改農場沒有學校,勞改子女都到石灰場辦的小學里念書。勞改農場里沒有院牆,繞着幾溜平房周圍是一圈鐵絲網,鐵絲網上到晚上時就通上電,有風沙吹過的時候,鐵絲網有藍色的電火花很美麗地閃動。鐵絲網中間開了一個門,門口有一個鐵皮做成的崗樓,裏面有兵看守。姐姐每天上學時,就從那個大鐵門口出入,姐姐生得細皮嫩肉,每天她冒着風沙上學,迎著風沙走回來,沒多長時間,姐姐的臉上和手上就裂開了許多小口子。母親看到了,眼圈就紅了,拉住姐姐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姐姐怕母親難過就說:「沒事,一點也不疼。」母親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治療姐姐臉上和手上的傷口,母親便從農場的小賣部里買回散裝的雪花膏一層層地塗在姐姐的臉上,劣質雪花膏塗在姐姐的臉上,姐姐就像化過裝的演員,白著臉,走出有警衛把守的大門去上學。那時晚上,父親經常被召集到場部的會議室里開會。家裏只剩下母親和姐姐。姐姐伏在飯桌上寫作業,母親坐在燈下望着窗外,戈壁灘上在沒有風沙的夜晚很寧靜,寧靜得似乎這個世界死去了。月亮懸在頭上,把慘白的月光很亮地灑在地上。母親就坐在床上望那慘白的月光,思念遠方的我。想着想着,母親的淚就流下來了。姐姐寫完作業時父親還沒有回來,姐姐就看見了母親的眼淚,姐姐很懂事地走過去,坐在母親身旁,她也去望窗外,看見了窗外那慘白的月光,姐姐就知道母親在想我了。姐姐就沖母親說:「媽,我給你唱支歌吧?」母親沒說什麼,仍望着窗外。姐姐就唱了:讓我們盪起雙漿,小船兒乘風破浪。……姐姐童稚的歌聲擠出小屋,在很白的月亮地里飄蕩。母親這時就擦乾眼淚,深深地望着姐姐半晌說:「媛朝,快點長大吧,長大了就能照顧你小弟。」姐姐嗯了一聲,便不再唱了,她痴痴地望着天上。姐姐很小的時候就聽媽媽講過,地上的人都能在天上的星星里找到,每個人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姐姐在找天上的星星,她在找屬於我那一顆,最後她在遙遠的天邊終於找到了一顆,她後來固執地把那一顆當成了我。姐姐在以後的夜晚,便給我寫信,告訴我她每天晚上都要望那顆星星,看見了星星就看見了我……我看着姐姐的信,我就哭了。在以後的日子裏,在東北的天際里我也找到了一顆星了,我也把那顆星星當成了姐姐,還有媽媽和爸爸,那三顆星離得很近,離我卻很遠。姐姐上五年級的時候,農場里又新來了一戶,那一戶有一個小男孩,叫小龍,和我同歲。上二年級。小龍來后不長時間的一天早晨,小龍母親拉着小龍出現在我家門前,對母親說:「這是我兒子,他還小,想讓你家嬡朝帶他去上學。」這時姐姐走了過來,看到了比她低半個頭的小龍,便伸出了手。母親還沒有說話,姐姐就拉着小龍走出了警衛站崗的大門。從此姐姐上學時有了伴。有風沙吹起的時候,姐姐就牽着小龍的手,兩人低着頭,看着腳下光滑的卵石一步步向學校走去。放學時,兩個人又一起走回來。每天上學時,姐姐吃完飯,背起書包就去喊小龍。小龍是個大眼睛男孩,長得白白凈凈,靦腆得像個小姑娘。小龍剛來不久,臉上、手上也像姐姐剛來時那樣,裂了一道道口子,姐姐知道那些口子很疼,便撫摸小龍的頭,用舌頭去舔小龍的臉,小龍疼得只吸氣,淚就流下來了,姐姐舔到了眼淚,便不再舔了,拿出自己用的雪花膏往小龍臉上抹。姐姐在上學的路上告訴小龍,自己也有一個像他這麼大的弟弟,在很遠很遠的東北一個叫大興安嶺的地方,姐姐說話時,滿臉都是柔情。小龍也告訴姐姐,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叫上海的地方他也有一個姐姐,他告訴姐姐,他很想遠方的姐姐。姐姐這時眼圈就紅了。姐姐半晌才說:「以後你就叫我姐。」「你就叫我弟。」小龍說。在新疆那個叫石河子的地方,從此,姐姐有了一個叫小龍的弟弟,姐姐有了一個小夥伴。小龍還告訴姐姐他外公在一個叫台灣的地方,他沒見過外公,他們卻因為外公來到了這裏。小龍沒事時,就對姐姐講上海的事,上海有個城皇廟,那裏可好玩了,有各種各樣的小吃,他和小夥伴就在城皇廟裏捉迷藏,累了,他們就用二分錢換一塊糖吃。小龍說到這兒就苦着臉對姐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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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是男人的天堂,愛情是男人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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