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2.第二章

第二章

在伏玉的計劃里,如何離開皇城的確是其中最難的一步。蕭貴妃,現在是蕭太后了,雖然當年一念之差,又因為各種的原因,留下了他這條命,將他控制在這皇城的角落,但未必對他就是完全放心的。尤其是他越長越大,將他控制在眼皮下或許還能稍加安心,若有一日伏玉的計劃被發現,那蕭太后怕是真的容不下他了。

畢竟一個半大的皇子若是流落在外,若是再遇上一些有心人,那麼伏玉的存在將會成為蕭太後母子的心腹大患。

所以伏玉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儘可能不落痕迹。而在這種時候,程忠給他的那個錦囊就幫了他大忙。

第二天一早伏玉就拿着那個錦囊去找了那個管採購的內侍,他並不擔心這人會不會出賣他。因為程忠為人素來謹慎,他能把這人介紹給伏玉就說明這人確實是值得信任的。

伏玉與那內侍簡單溝通了幾句,初步將實施計劃的時間定在了初八那日清晨,到時候偽裝成一起出宮採購的內侍,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登基大典之上,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都城。

接下來的幾日,伏玉一直處於一種歡欣雀躍的狀態,即使再早熟穩重,他終究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一直以來的心愿總算要實現,讓他幾乎無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情。他把自己藏了多年的『寶藏』全都翻了出來,裝成了一個並不算大的包袱,樂顛顛地放在自己的枕邊,連睡夢中也要抱着。

程忠原本是不想與伏玉一起走的,他年紀大了,難免畏縮不前,加之他在宮裏生活了數十年,又擔心自己成為伏玉的拖累。但是最終他還是被伏玉說服了。歸根到底,伏玉是他一手養大的,至今沒有離開過皇城半步,讓他獨自一人離開皇城重新開始生活,程忠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心。

不管中間耗費了多少的精力與口舌,但伏玉還是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著初八一早的到來。

卻沒想到,在之後的某一日凌晨,他所有的計劃所有的設想還有所有對未來生活的期待,都被打破。

大抵是因為白天一直在宮裏四處轉悠,尋找還能給自己那個小包袱里添置點什麼東西,到了夜晚興奮褪去,疲憊襲來,反而讓伏玉睡得格外安穩。大殿的大門被人敲響的時候,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畢竟他們這個位置,十多年來也沒有什麼訪客,更別提是在凌晨。

程忠總歸是年紀大一點,覺要淺的多。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就從睡夢之中醒了過來,匆匆忙忙地披了一件衣服跑去開門,幾個手持刀劍的侍衛站在門口,盯着程忠看了兩眼,似乎在確認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危險,才向後退了一步,將一個一身縞素的女人讓了出來。

程忠只看了那女人一眼,便戰戰兢兢地跪了一下:「老奴見過皇,皇太后。」

元康帝皇后陳氏長著一雙狹長的鳳眼,她的目光淡淡地從跪倒在地的這個內侍身上掠過,然後環顧了一下簡陋的幾乎頹敗的大殿,眉頭微微皺了皺,似乎是沒有找到自己想看到的,最終又將視線轉移回程忠身上:「二皇子在哪兒?」

陳太后的聲音不高,仔細聽來甚至還帶着那麼幾分刻意的和緩,卻讓程忠感到一股沒來由的寒意,整個人幾乎都瑟縮成了一團。他的大腦在飛速的轉着,卻也想不清楚陳太后這時候帶人來找伏玉是何目的,也因此讓他不知道是不是要誠實地回答她這個問題。

程忠的沉默似乎引起了陳太后的不滿,她凝著眉正待說話,大殿裏突然傳來少年帶着明顯的睏倦與疑惑的聲音:「忠叔,怎麼了?他們是誰?」

陳太后側轉過頭,看清了伏玉的臉。這好像是她記憶里第一次見這個孩子,當年他出生她是知道的,別的女人給自己的夫君生了孩子讓她難免會覺得不舒服,但想到誕下皇長子的蕭貴妃會更不舒服她反倒釋然了,甚至在蕭貴妃意圖對這個孩子動手的時候救下了他的命。

那個時候她並沒有十分明確的目的,只是想着只要這個孩子還活着,蕭貴妃的心裏就始終有一個地方覺得不那麼安寧,蕭貴妃太受寵了,以至於她這個皇后都要避其鋒芒,能給她找些不自在,她也樂得。卻沒想到到了今日,將這孩子留下來卻派上了大用。

伏玉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他用一種十分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這些不速之客。他自然也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哪怕身穿孝衣,但依舊自帶威儀的女人是誰。或許這個女人沒見過他,但是在各種場合里,他總是遠遠地見過這個女人。

但是他沒有動,裝作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打破了大殿之中的沉寂。

程忠見他出現,神色一時之間變得格外的複雜,最終還是小聲提醒道:「殿下,還不給太后請安?」

伏玉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恭恭敬敬地朝着陳太后施了個禮,得到回應起身之後,才疑惑地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程忠,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外面還昏暗的天色,小聲問道:「太后您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陳太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半大的少年,她忍不住想,要是先帝發現這個幾乎被他忽視的兒子像足了他,會作何感受?

伏玉自己或許都不知道,他跟他那個長相普通的娘親在容貌上根本沒有幾分相似。他精緻的眉眼完全繼承於他那個雖然並不怎麼靠譜,但是外表出眾的父皇。就像現在,他雖然穿着一件破舊的棉袍,因為剛睡醒,頭髮也亂糟糟的,站在這一片頹唐的大殿之中,竟也讓人移不開眼。

陳太后從心底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是遺憾又或者是什麼,她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個沒有機會來到這人世的孩子如果能夠出生,能夠長大,是不是大概也會是這副樣子,不,應該遠比面前這個少年好的多,作為嫡長子,他應該享受所有的恩寵與呵護,包括那個位置都應該是他的。

可是拜那個女人所賜,她失去了這個孩子,也失去了身為人母的機會。她沉寂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有機會從那個女人手裏把這一切奪回來,不過便宜了眼前的這個孩子。

陳太后從唇邊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回頭朝着身後看了一眼,吩咐道:「替二皇子換上孝衣,然後帶他離開這裏。」

立刻有人上前去拉伏玉的手臂,伏玉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有些求助似的朝着程忠望去,程忠也是一臉的惶恐,他膝行幾步到陳太後腳下:「太后,您這是要帶我們殿下去哪兒?」

陳太后低下頭看了程忠一眼:「你也知道他是殿下,先帝駕崩,他身為人子,自然應該為先帝守孝。再說好歹也是先帝的血脈,難道要讓他一直待在這種破地方?」

陳太後身上的氣勢讓程忠忍不住瑟縮,但是他側過頭看見了正在另一邊拚命掙扎的伏玉還是壯著膽子開口:「可是,太后……」

「可是什麼?」陳太后語氣和緩地打斷了程忠,「哀家知道這些年你獨自一人照看殿下辛苦了,所以也不會虧待你,你可能還不知道,先帝駕崩前留下遺詔,立二皇子伏玉為太子,擇日登基,所以哀家今日前來,也是為了帶二皇子去完成先帝的遺願。」

「登,登基?」程忠滿臉的不知所措,「這,這怎麼可能,大皇子他不是……」

「你覺得哀家說的是假的?」陳太后笑了一下,「還是你覺得哀家篡改遺詔?」

「老奴絕無此意!」程忠慌忙回道。

「那就好。」陳太后朝他揮了揮手,「你也是二皇子身邊的老人了,你們殿下登基之後,身邊總還要有人伺候的,你也不放心新安排的那些粗手粗腳的人來照顧你們殿下吧?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想要找個地方安享晚年?」

程忠聽懂了陳太后話里的深意,而另一邊伏玉也聽懂了,他的視線從陳太後身上挪開,落到程忠身上,然後又慢慢地收了回來。到了此刻他已經完全地清醒過來,在這個皇城裏,從來都由不得他與程忠說不,因為不管他如何的掙扎,結果其實都一樣。

他護在身前的手臂慢慢地垂了下來,任由那些人將那件孝衣穿到自己身上,然後再在他們的指引下走到陳太後面前,格外恭順地跪了下來,他仰起頭,那雙素來澄澈的眼底裝滿了莫名難解的情緒還有明顯未退的恐慌:「兒臣謹遵太后懿旨。」

陳太后滿意地笑了起來,朝着身邊的人吩咐道:「還不扶殿下起來,時候也不早了,先陪哀家去個地方解決點事情,也好早些回去休息。登基大典在即,這幾日要養足精神才是。」

伏玉微微閉了閉眼,任由別人將自己扶起,站直身體之後才又看了程忠一眼:「太后,那忠叔他……」

陳太后的眉眼微微挑起:「待登基大典過後,殿下就是這一國之主了,到時候想要誰到自己身邊伺候自己做主就是。哀家年紀大了,也不會事事都操心。」

伏玉咬了咬嘴唇,眼底寫滿了不知所措:「是。」

陳太後身上輕輕地在他臉上拍了拍,朝着身後指了一下:「你們二人留下,替你們殿下照看一下。」

伏玉挺直的腰背僵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有回過頭再看一眼,跟在陳太後身後出了大殿門。他知道陳太后的意思,這個永遠高高在上的女人抓住了他的軟肋,如果他不能聽從她的安排,那麼從此以後,就別想再見到程忠。

夜間的風涼的很,伏玉身上只有一件裏衣和剛剛被強制套在外面的孝衣,只走了幾步就忍不住開始打起寒顫。他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地朝四周望去,那些雄壯的大殿在這昏暗的夜色里顯得格外的陰森,那寒意好像穿過夜空進入到伏玉的身體里,他抬手揉了揉自己幾乎被凍僵的臉,最終還是抬腿跟上陳太后的腳步。

他不知道陳太后要帶他去哪裏,對他來說其實去哪裏都沒有什麼分別,因此從陳太后出現就意味着一件事,他那個苦心醞釀的計劃就此擱淺了。他不會天真的相信那他個一生驕奢淫逸,狂妄自大的父皇在臨終前良心發現終於想起了他這個兒子,想要彌補他曾經缺失的一切。

不管是誰,因為什麼原因突然想起了他的存在,對他來說都變成了一件極其不幸的事情,因為那意味着想要逃離這個牢籠將會變得難上加難。

一行人在宮中走了片刻,終於在一座宮殿前頓住了腳步。伏玉抬眼看見殿門口「昭陽殿」三個字才回過神來,自己被帶到了蕭太后的寢宮。

伏玉微微眯了眯眼,因為知道這裏的主人對自己的存在如鯁在喉,所以先前的這些年來,他幾乎是故意的避開這裏,連路過都不曾有。但其實這裏對他來說其實還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的,因為他那個幾乎沒有什麼印象的娘親當年就是在這裏侍奉的時候被先帝所臨幸,也才有了他的存在。

他的視線忍不住從四周環過,卻發現今日的長樂宮似乎有哪裏不太一樣。宮門口站着不少配着刀劍的侍衛,一路進到殿裏居然也沒見有什麼人出來迎接或是阻攔,一行人居然就這樣如無無人之境一般徑直進了大殿。

大殿內的景象更讓人驚訝,伏玉數不清這裏到底有多少的侍衛,但是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劍,面無表情地列於大殿右側,而在他們身前坐着一個年輕的男人,長著與陳太后相似的眉眼,表情卻遠比她輕鬆。好像感知不到殿內的劍拔弩張一般,正平靜地喝着茶,直到聽見殿門打開的聲音才抬起頭望了一眼,面上露出一點笑意:「怎麼用了這麼久?」

陳太后的表情也和緩了一些,視線平靜地掃過大殿內的某個角落,露出一丁點的笑意:「是兄長辦事效率太高了。」

伏玉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發現那個方向居然還有人在,藉著大殿內燃起的明亮的燭火他發現那是一對母子,身上穿着精緻的服飾,卻滿身狼狽。那個少年看起來比伏玉還大上幾歲,此刻卻一臉惶恐地縮在他娘親的懷裏,瑟瑟發抖。

伏玉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這對母子的身份,他微微垂下眼帘,向後退了一步,試圖將自己藏在陳太後身後。

但是那個年輕男人已經注意到他,他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而後起身走到伏玉面前,伸手挑起伏玉的下頜,面上帶着一點驚訝:「呦,沒想到這孩子已經這麼大了,這張臉簡直跟先帝一個模子刻下來的嘛。」

說完,他笑了一下,將目光重新轉到另一側蕭太後母子身上:「說起來,蕭娘娘,你不打算來見見這位故人之子嗎?」

蕭太后的視線慢慢地落到伏玉身上,眼底浮現出一絲驚詫,跟着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她甚至來不及顧及還在懷裏的兒子,倏然起身,幾步就走到伏玉面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把這個賤人的兒子找來是何用意?你自己生不出來,就找了這麼一個小雜種自欺欺人?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把皇位奪走了嗎?你們做夢!」

陳太后發出一聲輕笑,眼底卻升起了寒意:「我自己生不出來不還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當年害我小產,這麼多年來又怎麼輪得到你如此的耀武揚威?」說完她頓了一下,「這麼多年來,你仰仗聖寵,不把我這個後宮之主看在眼裏,明裏暗裏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現在先帝不在了,你以為還有誰能夠護着你嗎?」

蕭太后驚愣之間下意識回道:「先帝駕崩前留下口諭,立昭兒為新帝,而哀家母以子貴,就是皇太后,而陳氏你,攛掇外臣闖入長樂宮,囚禁哀家與新帝,是要違抗先帝遺詔,逼宮謀反不成?」

陳太後用近乎嘲諷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而她那位兄長卻在此刻直接大笑:「蕭娘娘,誰說我們是逼宮謀反?你說先帝留下了口諭,可是先帝臨終前只有你自己一人,誰又能證明你是不是矯詔讓自己兒子登基?」

蕭太后反駁道:「就算沒有先帝口諭,昭兒是先帝長子,這皇位還輪得着別人?」

「自古以來,立嫡不立長,你怕是忘了?」陳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才是一宮之主,輪得着你的兒子繼位?皇次子伏玉生母早逝,先帝憐其孤苦,將他送到哀家宮中,就連宗譜上,也是這麼寫着的,哀家的兒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嫡長子,才是這天下未來的主人。而你,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繼位,不惜謀害先帝,矯作聖旨,罪無可恕。」

蕭太后惡狠狠地盯着陳太后,眼中的怨毒讓伏玉一度覺得她馬上就會衝過去將陳太后掐死。但她在最後一刻居然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甚至挺直了脊背,讓自己看起來好像仍舊是那個寵冠後宮的貴妃,她挑起眉眼看了伏玉一眼,又看向陳太后:「你當日救下他的命就是為了這一日?為了保住自己的榮華權勢,不惜認下這麼一個兒子?」說到這她從唇角溢出一抹輕笑,「你不怕這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將來回頭咬你一口,更何況,當年畢竟是你派人去毒殺了他那個低賤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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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朕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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