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情書

兩個人在樓梯口對峙了片刻，最終還是薛晗先開口。

「學姐，我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你了？」

「沒有。」

「你還在為手機的事兒生氣吧。」

「沒有。」

「那是為我濺了你一身泥生氣？」

「也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吃我的飯呢？」

路瑤被他問得有點語塞。本來理直氣壯的事兒，三兩個問題后自己也有點心虛。

她那天為什麼提前付了自己和林璇的飯錢，真的是因為內心深處討厭薛晗的緣故嗎？

嘴上說著不在意，心裡還是介意吧。

用林璇的話來說就是：「你們這些優等生從骨子裡就有那麼點傲氣。再怎麼平易近人，還是會不喜歡差生吧。」

路瑤想起薛晗那張三十二分的語文卷子，覺得他哪怕再帥再有錢，好像也不那麼討人喜歡。

有些人以貌取人，她卻是以成績論英雄，好像不大好的樣子。

想到這裡路瑤放軟了聲音：「我真的沒有在生氣。那天付飯錢也是因為我們不熟，你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不需要請吃飯道歉。」

「我們不熟嗎？學姐，我倆的房間窗對窗，離得這麼近還不熟？」

「只是鄰居而已。」

「還是校友。」

「唔……對。所以我必須得吃你的飯嗎？」

這下輪到薛晗語塞了。

路瑤說話輕聲細語，似乎沒什麼殺傷力，可真的問了出來又讓人無言以對。

薛晗頭一回覺得自己怎麼這麼霸道，有種欺負人的感覺。

他以前和女生接觸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以至於他也覺得有點棘手。認真又嚴謹的學姐，交流起來和別的女生完全不一樣。

他想了想換了個說法：「那你說我們該怎麼樣才能更熟一點？」

說著他上前兩步，和路瑤的距離又近了一些。雖然小了兩歲，個頭卻高出一截，居高臨下的樣子很有氣勢。

路瑤突然覺得他一點兒不像個小弟弟。

「我覺得你現在不應該考慮這個問題。」

「那我應該考慮什麼？」

「你應該想想怎麼快速提高成績。語文考三十二分真的有點太低了。」

「學姐你看到我的試卷了？」

「是，剛才在辦公室無意看到的。你是不是沒有複習？」

「是，誰也不會中考結束兩個月還天天捧本書看，你說是吧學姐。」

他說話的時候氣息拂過路瑤的臉，她下意識把臉往旁邊側了側。她沒告訴他，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她整整兩個月都在看書。

看高中的課本。

回回年級第一併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誰也看不到她背後的努力。

「那你這兩天應該努力一把了，語文還是很容易提高成績的。上次爭取及格吧。」

「行，學姐你都這麼說了，那下回我肯定考個六十分。」

薛晗邊說邊往前走，眼看著就要把路瑤逼到牆角了。對方突然一個彎腰，從他的胳膊下面鑽了過去，快走幾步下樓。

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她又回頭，沖薛晗道：「不是六十分是九十分，語文是一百五十分的試卷。」

薛晗一直到坐在教室里，才回過神來。

剛才路瑤什麼意思，所以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了三十二分是有點低啊。

拿到卷子的薛晗頭一回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意識到即便自己努力把卷面填滿，也不見得能考到九十分。

這書還真挺難念的，學姐到底是怎麼念到現在這水平的？

路瑤坐在教室里打了兩個噴嚏，林璇就在那裡打趣她：「這是有人想你了吧。」

「可能是我媽媽。」

「你媽媽才不會呢。是不是哪個男生啊。」

林璇本來趴在桌上，說起這個來了精神，湊近到路瑤耳邊小聲道：「那天那個姓薛的學弟，看起來對你有意思哦。」

「只是個小孩子。」

「哪裡是小孩子，明明又高又帥。我聽說他家很有錢，我們學校新建的游泳館就是他爸出的錢。瑤瑤你不考慮考慮嗎？」

「我不會游泳，也不想用那個游泳館。」

「哎呀你這人還會冷幽默。」

路瑤有點疑惑地盯著她看。她不覺得自己哪裡幽默，明明就是實話實說。

「誰讓你學游泳了，讓你考慮跟學弟談戀愛的事情啊。」

「不用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怎麼了，高三就不能戀愛啦。高三生還有沒有人權了，談戀愛又不犯法。」

路瑤還沒說什麼，身後馬佳佳就在那兒陰陽怪氣地擠兌林璇：「那你就去談啊，誰也沒攔著你。反正你那成績談了也沒關係，永遠都那麼爛。」

「是啊，所以你也可以去談。反正你就算不談戀愛，也永遠考不過路瑤。不過你這張臉可能沒有男生喜歡，長得太壞了。」

「林璇你說什麼！」

「說你長得丑怎麼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又要吵起來，路瑤拿出課本在桌上敲了一下，聲音有點大，一下子就把她們鎮住了。

她回頭看她倆：「看書吧，一會兒就上課了。」

聲音還是淡淡的，卻充滿了不容反抗的威嚴。馬佳佳和林璇都沒再說什麼，各自低頭看書。

林璇心思不在學習上，翻了兩頁書又開始煩路瑤：「真的不考慮那個學弟啊。」

「嗯。」

「那你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高三，你會考慮他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如果你現在是大學甚至工作了，有這麼一個小你兩歲的男生追求你，你會考慮他嗎？」

路瑤還真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後搖頭：「不會。」

「為什麼，他哪裡不好？」

「他又有什麼好的？」

林璇被問住了。她想說有錢、長得帥，笑起來比時下流行的小鮮肉還要吸引人眼球。可這些都不是路瑤看中的。

她是個追求內涵的人。

那個薛晗，暫時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內涵的樣子。

「瑤瑤，」林璇還是不死心，「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你那個在美國的哥哥啊。」

「沒有。」

「你撒謊，我看你有準備托福的事兒，你肯定想去美國。」

「不會，我會念國內的大學。」

「就算大學在國內念，大學完了你還是會去美國的。我說得對吧。」

路瑤不說話了，一支筆拿在手裡來回地轉，一直到上課鈴響也沒做一道題。

晚上回家拿書做作業的時候，帶出了侯越還給她的那本書。書從牛皮紙袋裡掉出來，還帶出了另一樣東西。

是一封信。

路瑤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從小到大她都挺受男生歡迎，收到的情書自己也數不清。但這幾年已經很少有人送情書了。

想表白的都會千方百計弄到她的手機號，給她發信息，要不就是打電話。

這個侯越還很老派，居然會寫情書。

情書沒有封口，路瑤就拿出來看了看，跟別人寫的沒什麼不同。

想了想路瑤把信裝回信封里，準備找個機會還給侯越。她已經很久沒有當面拒絕別人了，一般也就回簡訊或是電話里說不。

那樣比較不尷尬。

把信擱到一邊，路瑤開始寫題。才寫了兩道選擇題，就有東西扔到了她書桌上。

抬頭一看是對面的薛晗，抱胸站在那裡，一副大佬的氣派。

路瑤看了眼他扔過來的東西，今天不是橡皮，是一個白色的紙團。拿起來掂了掂，裡面似乎包了東西。

打開一看是顆巧克力，深色的包裝挺高級的樣子。路瑤知道這個牌子，挺貴的。

她沖薛晗皺了皺眉，打著手勢問他這是什麼意思。薛晗直接就沖她喊：「看紙條，那張紙條。」

聲音太大嚇路瑤一跳，她趕緊沖他擺手，生怕讓父母聽見。

薛晗笑得一臉燦爛。

路瑤剝開包在巧克力最外面的那張白紙，裡面居然寫了一行字。

薛晗問她：「學姐，是不是有人給你寫情書？」

路瑤表情一愣，再抬頭的時候就看到薛晗在那裡用嘴型問她：「我猜對了，是嗎？」

她趕緊起來想拉窗帘，薛晗又道，這次有聲音：「你要拉上的話，我就直接喊了。」

路瑤的手在窗帘上頓了頓，忍不住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什麼，問候你一聲。」

話音剛落，路瑤一個用力關上窗戶拉上窗帘，再不去理會薛晗。

又做了三道選擇題，包裏手機響了。路瑤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學姐你有微信嗎，加一個吧。」

路瑤索性把手機關機，這才安靜了一晚上。

一連幾天薛晗都沒再煩她，路瑤這才放下心來。

周五那天下午是體育課，路瑤下課還羽毛球拍的時候在體育館里撞見了侯越，立馬追了過去。兩個人進了器具室，裡面老師不在。

路瑤放下球拍后和侯越談了情書的事兒。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考慮這個事情。情書我今天沒帶在身上，下個星期還你吧。」

侯越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有點不好意思：「不用不用，你就留在家裡吧。」

「那我就處理掉了。給我父母看到不好。」

「好……吧。」

有那麼點沮喪，侯越不死心：「學姐，那我能不能先排個隊？」

「排什麼隊？」

「追你的隊。你考上大學就可以談戀愛了吧，我先在你這裡排個隊，到時候你可以優先考慮我嗎？」

路瑤有點後悔沒把話說死。本來是想給他留面子，沒想到給自己留了隱患。

正要解釋，聽見屋裡有人笑了一聲。

路瑤這才發現原來某個架子後面站了一個人，被東西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光看這雙眼睛，她也認得出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