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襲

1.夜襲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水波浩瀚的洞庭湖內的君山島上,響起了短促的鞭炮聲。一頂小轎晃悠悠的順着青石板路抬了來。沿途留了一地的紅色碎屑。跟着七八個找散鞭炮的孩童。

有一婦人從院門處探出個頭來,恰見轎子遠去,便問三三兩兩看熱鬧的鄰居道:「什麼喜事?」

就有人答:「二伯爺家納小,就不知是哪個做新郎了。」

另一人撇嘴道:「他家也是小氣,那樣的大富,遇着了喜事,連酒都不擺一擺!只怕是瞧不上我等窮家親族。」

打探消息的婦人不自覺的踮腳看了看辦喜事的方向,嫁過來多年,依然覺得族中大戶竇向東家的房屋闊氣的不像話。君山竇家乃當地豪門,人口不多,貧富差距卻大。富者如竇向東家,佔着茶園,一年不知賺得多少銀錢,連族長在他面前都直不起腰來。想到此處,婦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妒意,往門口呸了一聲,掉頭回自家院裏了。

既是豪族,便沒有精窮的,只世間常情,不患寡而患不均。竇向東家的男丁個個有妻有妾,怎怨的人不眼紅?倒還給嫡妻留些臉面,自來納妾就不大辦的。便是如此,一路單放的鞭炮,族中落魄些的人家,娶嫡妻都未必放得了這麼許多,更逞論其它。

轎子隨着各色目光,進了竇向東家的側門。早有一個僕婦扮的喜娘迎了上來,將轎子裏的人接進了院內。此回納小的乃竇向東的次子竇宏朗,其嫡妻名喚練竹的素來溫柔賢惠,因自家不得生,便不拘著丈夫納小。幾年前納得一個胡三娘,生了兒子,肚子就再沒了動靜。練竹左右瞧瞧,膝下只得一子,着實有些荒涼,便又聘了個新娘來。

有了這一樁不妒的好處,便是沒得生,夫家也不好意思挑剔。新人罩着蓋頭,緩緩走來。納妾比不得娶妻,沒有那麼許多儀式。竇家女眷來的齊全,還是因着院子裏桂花開的正好,練竹請了婆婆妯娌來賞花吃酒,順道兒看新人。

竇家豪富,竇宏朗正經納妾是第二回,可平素里家裏的丫頭,想睡哪個便睡哪個,並不把新人太放在心上。坐在母親肖金桃下首,懶洋洋的對新娘子道:「過來!」

喜婆忙拽著新娘上前,蓋頭被猛的扯下,竇宏朗看見新人的臉,就不大高興:「二十兩銀子,就長這樣?」

肖金桃跟着看了一眼,笑道:「濃眉大眼,算不得頂好看,也不差了。你怎地那般挑剔?」

練竹忙解釋道:「正經抬進來的妾,總不好出身太差,她爹是個讀書人。」

竇大嬸張明蕙奇道:「讀書人家捨得女兒做妾?」

練竹笑道:「她家早敗落了。」

胡三娘上下打量了幾眼,酸溜溜的道:「怎麼蔫頭巴腦?不願意到我們家來?」

喜婆忙道:「他們窮人家,飢一頓飽一頓的,早起又不敢怠慢,只吃了小半碗米飯。吃飽就好了。」

竇三嬸賀蘭槐笑出聲來:「收了二十兩聘禮都不給一頓飽飯,可見在家過的什麼日子。這可是糠籮里跳到米籮里了,八字真箇好。」

時下規矩,士人才得一妾,庶民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竇宏朗既不是士人,更沒到四十,且已有兒子,哪條都不佔。說是納妾,辦的卻是買養女的手續,實則不過一個丫頭,哪個放在眼裏?只管七嘴八舌的閑話。

喜婆也沒當回事,待得竇家女眷閑話暫歇,便道:「叫她給奶奶、嬸子敬茶吧。」太太奶奶的稱呼,只在官宦人家。竇家雖富,卻只是商戶。故下頭人稱呼起主家,便同晚輩一般。甚至還有管主子叫爹娘的,不一而足。乍一聽還當是一家子,知道內情的方分的清白。

不一時丫頭端了茶碗來,新人規規矩矩的跪下奉茶。眾人正在桂花樹下熱鬧,隨口吃了茶,就打發新人去偏房獃著了。竇宏朗懶的跟女眷一起喝甜酒,徑直去了外頭席上,同父親兄弟並幾個常走動的近支族人行酒令去了。

婚者,昏也。雖是小老婆,到底按著舊俗。故抬進來沒多久,天就黑了。桂花的甜香縈繞在庭院裏的角角落落,女眷們吃飽喝足,席上換了果子,接着閑話。二房的長子竇懷望帶着三房的弟妹們在院中耍,好一副和樂融融的景象。

二房僕婦們伺候完主子的飯食,總算騰出空兒來吃飯。不在跟前當差的,全擠在了廚房,吃的滿嘴流油。二房主母練竹是個好性兒,先前聽聞新人不曾吃飽,就吩咐丫頭道:「給偏房那位端一份飯去,沒得叫人餓著過夜。」

胡三娘笑道:「可不是,老倌①在前面吃酒,今晚未必進來。」

練竹懶怠理她,只拿眼神示意丫頭珊瑚快去。珊瑚跑到廚房,隨便撿了幾樣,廚下的僕婦調侃道:「偏房裏的也是你嬸子,你就敢隨便對付?」

珊瑚噯了一聲道:「她娘家又沒人,不是我們嬸子心眼好,她早叫賣到窯子裏去了。」

僕婦忙問:「這話怎麼說?」

珊瑚低聲道:「她還在熱孝裏頭呢。前腳死了親爹,親奶奶親大伯就要賣了她換銀子。前日恰我們嬸嬸路過,見她掙扎的厲害,想着叔叔正說要討個小,就順手買了。」說完,端著飯食就往偏房裏去了。餘下的僕婦砸吧著嘴,繼續七嘴八舌的說着新來小嬸子的八卦。

說一回話,夜漸漸深了,幾個孩子都開始打瞌睡。肖金桃打了個哈欠,對三個兒媳道:「今天就這樣吧,過幾日中秋,我們再辦宴。」

兒媳們紛紛站起,要送肖金桃回房。就在此時,突一聲響,眾人還未回神,立刻就聽得連連幾聲慘叫,女眷們的臉色登時驚的煞白。

吃了酒的腦子不大靈光,好一會兒,肖金桃才反應過來,厲聲斷喝:「關院門!」

僕婦門猛的驚醒,七手八腳的關上二房的院門。肖金桃又道:「搬桌子堵上!」

妯娌三個嚇的腿直打哆嗦,賀蘭槐帶着哭腔問:「媽媽,是進了強盜么?」

自來大戶皆修得高牆深院、請了家丁打行,哪是那般容易進人的?只怕是有了內鬼!肖金桃有些頭暈,隔着圍牆,能看得到外頭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聽得到前方忽近忽遠的喊打喊殺。想起與族中的齟齬,方才吃的酒,皆化作了冷汗,一顆顆的從額間鬢角落下。

張明蕙強行鎮定心神,顫聲道:「我們要不要退進屋內?」

肖金桃點頭,帶着兒媳一步步後退。院子裏的人哪個不怕死?皆跟着肖金桃往正屋內跑。待到人都進了屋,趕緊關上房門,搬了桌椅板凳,將那門窗堵的嚴嚴實實。

時間一點點過,屋裏所有的人都綳著弦。砰的一聲,屋內人齊齊一抖,院門被大力撞開。賀蘭槐眼淚唰的就下來了,捂著嘴不敢哭出聲。氣氛如此壓抑與恐怖,年僅七歲的竇懷望哪裏受的住?哇的嚎啕大哭起來。

肖金桃連忙捂了他的嘴,卻是遲了!外頭聽音辨位,已有人大喊:「他們在裏頭!」

另一人喊道:「好!好!殺了他們家的小崽子。看清楚些,別把丫頭也砍了,一個值好些錢呢!」

話音未落,正房的門就被砸響。幾個僕婦死死抵著門,不叫人撞開。哪知窗戶上突然挨了一斧子,賀蘭槐差點尖叫,而練竹已是癱軟在地,無法動彈了。唯有肖金桃與張明蕙還算冷靜,眼神掃視着室內,尋思著柜子床底哪處可藏。

竇家有錢,屋子都是好料。可再好的料子,也經不起幾斧頭。屋內的人眼睜睜的看着窗子一下一下的承受襲擊,神經綳的越來越緊。

又一記斧頭,窗棱帶着紙張破出了一個大洞。饒是妯娌間最冷靜的長嫂張明蕙也嚇的眼淚直流,今日就要命喪於此了么?

肖金桃的手中,不知何時已抄起了個銅製的燭台,悄悄的走到了窗邊,躲在陰影處。就在拿着斧子那人跳進來的一瞬間,燭台猛的砸去,那人慘叫未溢出咽喉,忽見一道寒光劃出個利落的弧度,霎時間血液噴薄而出,濃郁的血腥味瀰漫。外頭有人大喊:「不好!裏面有埋伏!」

又有人喊:「老四!活着沒?活着出聲!」

屋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比外面的人更驚懼的是肖金桃。巴州多悍婦,似她這般臨死了想着砸死一個夠本,砸死兩個算賺了的不稀奇。可方才對面角落裏如鬼魅一般一擊斃命的東西是什麼?是敵?是友?亦或是……冤魂?

對面什麼動靜都沒有,大家都在院內吃酒,屋內自然無燈。僅憑着外頭的火光,屋內暗的幾乎不能視物。肖金桃感覺有人離自己很近,卻是安靜的連呼吸都聽不見。她此刻手中已沒了武器,全然不知何去何從。

窗口咔噠作響,又有一個人打着火把謹慎的摸進來。他從擋着窗戶的柜子上跳下,就在落地的一瞬間,寒光再現!火把照亮的屋內,所有人都看到了漫天的血霧。來人緩緩倒下,火把噗的掉在滿是鮮血的地上,熄滅了……

賀蘭槐再也忍不住尖叫:「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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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死了我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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