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不要臉的賤人

那晚，沈亦霆叫來司機送我回公館，而他則和杜禮直接去了機場。

他在門口給了我一個擁抱，那股茶香和煙草味混合的氣息將我緊緊包圍，我只覺得心跳加速，鬼使神差的也輕輕回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持續了將近三十秒，他鬆開我后，什麼也沒說就直接上車了。

……

今天，沈亦霆走的第六天，我照常來到麗兒的病房。

她的氣色越來越好，和原來跟著我時的樣子判若兩人，每當看到她這神采奕奕的小臉兒，我那顆疼痛不已的心就像是被注入了一劑最有力的強心劑。

「晚姐姐，麗兒好想出去玩。」她今天似乎很高興，抓著我的手一直撒嬌。

我輕輕撫摸她的額頭，柔聲道：「麗兒，我們馬上就會病好了，到時候姐姐帶你去玩好嗎？」

麗兒嘟嘟嘴，那神情恨不得現在長上小翅膀就飛出去，可是她一直乖巧懂事，不一會兒還是笑了，露出兩個小虎牙，甜甜道：「麗兒知道啦，我要趕緊好起來。到時候我也出去讀書，像姐姐一樣讀好多的書！那樣將來才有本事，可以掙好多錢，我就能保護你！」

麗兒說的很是認真，那眼中透露出的堅毅不像是一個九歲孩子的。

可是她如此說，卻叫我心裡酸澀無比。

倘若有一日，她知道了我現在在做什麼，還會這樣愛她的晚姐姐嗎？

「陸小姐。」一旁的護工叫了我一聲。

她叫劉雲，三十多歲的樣子，有點兒胖，但是人看起來憨厚可靠。

「您的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她指了指茶几上大大小小的盤子，示意我去吃飯，「麗兒小姐的營養餐也準備好了，我來喂。」

點點頭，我走到了茶几那裡吃飯。

每天都是八菜一湯，自從我在那夜暈倒以後，這湯就變成了補氣血的滋養湯。

這些菜肴都是星級師傅做的，我每次拚命吃，不想這麼暴殄天物，可是我就算只撿著一個菜吃，也吃不完。

而劉雲，連和我坐一起也不敢。

「晚姐姐，你的老闆真是好人！可以讓你陪著我，還給你獎金。我要給他畫一個感謝卡。」麗兒一邊吃，一邊笑著說。

我正在吃飯的動作一頓，半天後才尷尬的沖麗兒笑了一下，囑咐她好好吃飯。

麗兒這孩子有一顆感恩的心，我騙她說是我工作的廠子老闆在我困難時幫助了我，她知道后就總是夸人家，嘴裡更是總掛著謝謝與報答。

這樣的話一開始就像刀子一樣往我心裡扎，叫我無地自容，羞愧難當，可如今，我只能笑笑。

下午，我提前兩個小時離開了病房。

因為下周是麗兒的生日，我想著今天去商場給她添件衣服。

我因為這事猶豫好幾天，不知道該怎麼和沈亦霆說，誰料昨晚他讓杜禮給我發了條簡訊，告訴我今天司機會帶我去商場。

當時，我心裡一暖。

沈亦霆雖然令人捉摸不透，有時候也太過冷漠無情，但是對我的許多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噹噹，甚至是體貼入微。

我乘電梯到了大廳，男女老少，人很多。

「不要臉的賤人！」一聲尖叫激蕩在醫院大廳里。

我沒有一丁點兒的防備，更不知道這話是沖著誰來的，可隨即就被一盆子腥臭的液體從頭潑到了腳。

「不要臉的賤人！騷貨！你去死吧！」

我傻了。

耳邊充斥著一個女人無盡的謾罵，她幾乎把能侮辱傷害一個女人最深的話，都用了。

我做不出任何反應，站在原地像是一個抽了靈魂的屍體。

人們將我圍住，對我指指點點，他們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嘴裡全都是：真是不要臉啊，被人家鬧到了醫院。

我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有多難堪，也不敢再去看任何一個路人的目光，我感覺他們的眼神比砒霜還毒辣，可以頃刻間要了我的命。

「賤人！」膝蓋一痛，我被人狠狠踢了一腳，就跪在了地上。

「是不是沒男人就會死？狐狸精！你除了賣，還有別的本事嗎？下賤！」說著，她又要拳腳相加。

我渾身發抖，手腳變得冰涼。

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我不認識，但是她的長得很漂亮，身材特別好，衣服看起來也很昂貴。

我一下子意識到會不會是沈亦霆的女朋友？那個白安？

「看什麼？一副媚樣兒！」說完，她一個巴掌就掄了過來。

然而，預想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圍觀的一個男人出手相救，他說：「這位小姐，無論怎麼樣你也不能打人啊。」

女人的力氣自然是抵不過男人，於是便又喊道：「你是不是也想上她？這女人真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她又開始極盡刻薄惡毒之能事，引得周圍的一些女性對我充滿了鄙視。

而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多想大聲站起來喊：我不是這種女人！不是！

可是我失了這樣的資格，因為我是確確實實是沈亦霆的情人，一個下賤至極的身份。

「婊子！你一定會有報應的，你不得好死，你……」

「你什麼你！你才是賤人呢！沒家教，大呼小叫！」

是阿美。

我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忍受陌生人的鄙視已經很難受了，要是就連自己親近的人也看到我最不堪的一面，那我不知道該怎麼再面對生活。

我不顧一切的胡亂衝刺，那些人鄙夷的神情一一落入我的眼中，以及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口要爆炸，瞬間就可以血漿四溢！

我跑到女衛生間，把自己鎖在了裡面。

「啊！」

失聲痛哭。

「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自言自語的喊著，整個人蹲在小隔間里。

為什麼要這麼侮辱我？

我只是想救麗兒，可是我沒有錢，除了答應沈亦霆的要求，我無路可走！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這樣……

「晚之！」阿美也進了衛生間，「那瘋女人已經走了，你出來吧！已經安全了。」

我哭得不能自已，衛生間的氣味還有我身上的尿騷味兒惹得我胃裡一陣接著一陣的噁心，這樣的我怎麼能見阿美呢？

「陸小姐！」

我一愣，這好像是小陳的聲音。

搖著頭，我不想他也跟著看我的笑話，更不想他泄露了我的身份，呢喃道：「不……別這樣……我、我也不想的……」

「陸小姐，事情已經解決。」小陳在外面說，「馬上就有人來給您送衣服，您受驚了，是屬下失職。」

我沒有回應，依舊躲在這裡。

「陸小姐……」

「晚之……」

小陳和阿美一遍遍的喊著我，而我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並且死死閉著眼睛。

就讓我變成聾子、瞎子，那樣就不會再被戳心窩子。

……

我瑟縮在隔間的角落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嗒」一聲，隔間的門打開了。

「別過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抱緊自己大喊道，心裡的害怕已經到了極限，我怕那個女人又來了。

可來的人是董管家，還有一個傭人。

我看到那個傭人噁心的皺了皺鼻子，被我身上的氣味弄得臉色都黑了，我心裡抱歉，只好死命再往裡縮，不想熏到她。

董管家沒有任何錶情，跟我說：「一切安排妥當，跟我來。」

我低著頭沒有任何動作。

我害怕出去再面對一次那樣的血雨腥風，那些人的眼神，話語，是最無情的利刃，殺人於無形。

董管家靠近了一步，說：「你是先生的人，沒有人敢造次。」

沈亦霆……

我在心裡默念了一便他的名字，竟忽然覺得心裡有了些難以言明的踏實感，緩緩抬頭看向董管家，我對剛才她那句「一切安排妥當」也忽然產生了信任感。

或許，在我的潛意識裡，沈亦霆給了我最大的安全感。

……

和董管家出了衛生間，擁擠的醫院此刻居然沒有一個人，連個護士也沒有，她直接把我帶到了電梯上，然後進了一個包間，裡面還有兩個傭人，準備伺候我洗澡。

這一刻，哪裡還有什麼自尊和羞恥心可言？

我只能像個木偶，任由她們給我清洗，閉著眼睛去逃避她們嫌惡的表情，以此來麻痹自己的傷痛。

可腦海里卻再一次浮現出夢境里我媽曾對我說的話：這都是你在自作自受，做女人不要臉，活該就是這樣的下場！

眼眶一酸，我使勁兒揉了揉眼睛。

等我終於收拾乾淨，走到衛生間的門口時，就聽董管家說：「一切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處理，請先生放心。」

我步子一頓，沒再邁出一步。

沈亦霆知道了。

估計他此刻心裡是無比的噁心吧，他很愛乾淨，甚至是到了潔癖的地步，知道了我被人潑了一盆子的尿……

我自己都想吐。

董管家掛了電話，回身和我說：「你在這裡休息一會兒，馬上有醫生過來。」

我趕緊擺手，現在已經丟人丟到了這個地步，我實在不想醫生再來把我當個笑話再看一遍。

「醫生必須看。」董管家說的不容拒絕，「現在，你放鬆心情，可以和你的朋友說說話。」

董管家話音一落，這包間的門就打開了，阿美畏首畏尾的探出來腦袋，看見我的那一刻，眼淚立刻涌了出來。

「晚之……」

我低著頭，強忍著眼淚，不知道該說什麼。

董管家看了一眼其他人，她們就隨著董管家紛紛離開。

我和阿美這麼站著，誰也沒有開口。

許久，她衝過來抱住了我！

身子一抖，我推著她，從嗓子里擠出了一句：「我太髒了。」

阿美哭著搖頭，說：「我的晚之是最好的！那些人才是壞人……」

輕笑了一聲，我痛苦的閉上眼睛，說了句：「阿美，你應該猜到了吧？我現在被人包養，是人家的情人。」

這樣的話，我寧可自己向她和盤托出。

阿美的哭聲立刻止住了，半天沒有動作，其實，她這樣的反應我料想到了，我知道她會理解我的苦楚，可是一時間肯定無法接受。

「鈴鈴鈴——」，阿美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鬆開我，接通電話道：「阿明。」

「是，我見到晚之了。」阿美快速看了我一眼，就看向了別處。

「你和你的學長要過來？哪個？」

「……」

「吳紹先？」

一聽這名字，我就和遭了雷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