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賭一次
我在傭人的陪同下進入了浴室。
照舊，消毒水的味道溢滿了浴室的每個角落，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傭人在那裡又一次調節水溫，生生忍著眼淚，哪怕消毒水的刺激讓在場每個人都紅了眼眶。
我在心裡調侃，這些傭人遇到了我也是倒霉透頂，隔三差五的就要被消毒水侵害，她們心裡一定恨死我了，卻又不敢說。
和我一樣，敢怒而不敢言。
「陸小姐，水溫正合適。」一個傭人說道，話語間還不忘看看董管家。
順著傭人的目光，我也看了過去，董管家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因為消毒水的刺激，眼睛也是紅了，可是她要完成監督任務，所以不能走。
我走過去，笑道：「董管家，這次一定要好好洗，我身上的好多地方不僅被碰了，還被親了，這嘴把恐怕是要不了了。」
我話中的諷刺意味讓其他的傭人聽后都是一驚，而董管家只是微微皺眉，對我說：「陸小姐累了，你們趕緊伺候。」
沒再言語，我順從的進了浴缸。
說真的，這是我第一次沒對消毒水感到抗拒、侮辱和恐懼；我渴望用它洗遍全身，這樣說不定真的能洗掉這段不好的回憶，洗掉我身上的骯髒。
……
洗完澡以後，傭人們為我穿上上好的嶄新睡衣，把我帶回了卧室。
我沒想到沈亦霆也在裡面，他正站在窗邊倚靠著窗戶的邊緣，不知道在想什麼，手裡的半截香煙還沒有抽完，見我來了，他也沒有掐斷，而是繼續自顧自的抽著煙。
我看著他煙氣繚繞後面的那一張俊美面孔，似乎很適合回憶以前。
沈亦霆的第一次親吻，沈亦霆的第一次懲罰，沈亦霆的一次周到，沈亦霆的第一次禮物，還有沈亦霆的第一句「晚晚」。
這些小小的點滴都曾進入我的心底，掀起層層漣漪。
自從我媽和翠姨死後，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極其渴望被人愛護，被人照顧，渴望再做回那個有人疼的陸晚之。
正是因為這種極度的渴望讓我誤把沈亦霆不經意的施捨看做成了關心。
其實我是什麼？到了今天我才徹底明白，連情人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個商品而已，還是一個用完就可以丟棄或者送人的商品。
心，真是又悲又涼。
我和沈亦霆這麼安靜的站了許久，他始終沒有看我一眼，只是待手中的煙抽完就直起身子準備離開。
就在他要開門的時候，我忍不住，也無法再忍住，我直接了當的說：「我想離開，我們終止交易吧。」
沈亦霆聽后沉默了幾秒。
這幾秒的空當給了我許多幻想，我甚至已經看到我走出諾瀾公館時的笑臉，還感受到外面世界暖人的陽光，可是沈亦霆的話馬上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說：「你是我高價買來的，我不會輕易放手。」
我愣了一下，說不出聽到這話是什麼滋味，只是馬上又不假思索的說嘶喊道：「那你為什麼要把我送給別人！」
這話說出來的同時，也隱藏了我心裡的另一句話：在你沈亦霆心裡真的沒有半點情分可言嗎？曾經的枕邊人就真的不如一個妓女嗎？妓女還可以選擇自己的客人，而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沈亦霆背對著我，依舊沒有轉身，只是微微扭頭，讓他臉部的側面輪廓露了出來。
「因為要拉攏徐總。」
他用七個字解釋了我今天所有的屈辱和磨難，真真是字字錐心。
「不過現在沒有必要了，合同已經簽好。而你……」沈亦霆轉回頭，伸手打開了房門。
在離開房間的時候，說：「記住自己的身份，回到原來的位置。」
「可是我被徐總碰了！」我追過去繼續說。
沈亦霆有重度潔癖，我不信他可以無所謂！什麼原來的位置！我根本回不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放了我。
然而，沈亦霆並未抬眼看我，也並未有任何的情緒，一臉冷漠的離開了房間。
看著那緊閉的房門，我終於再一次大徹大悟。
懦弱與逃避換來的就是自己無盡頭的屈服和折磨，所以，我不能再有任何猶豫，我要逃，要走，要離開沈亦霆。
……
我被迫在公館里休息了兩天。
期間馬研遠還特意來看過，告訴我身體沒有大礙，這段時間一定要多休息就可以。
我當時點點頭沒有多言，心想身體自是沒有大礙，我也要多多調養，因為我要養精蓄銳脫離這個牢籠。
今天，我照常到了醫院。
趁著劉雲給麗兒的拿葯的時候，我掏出手機準備給吳紹先發簡訊，謹慎起見，我還躲在了衛生間里，並且鎖上了門。
我攥著簡訊發愣了幾秒，腦袋裡不知道怎麼和吳紹先說明我的轉變，索性最後簡明扼要的說道：學長，我要離開，請你幫我！
我知道我很無恥，在了解了吳紹先對我的感情以後，我還是自私的拉他下水，可是我只要一閉眼就會想起徐總那張可憎的面容，還有他黏糊糊的身體摩擦著我的……
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再留在沈亦霆身邊！
不出十秒，吳紹先的簡訊立刻回了過來，他說：在醫院等我，我馬上過去！
我可以想象他在看到我的簡訊以後，那種興奮和開心，可是這件事絕對不像他口中說的那樣簡單，我需要很多的幫助，更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
我立刻回復：學長，我們明天在醫院對面的咖啡館見面，我約了阿美，這樣確保我們的碰面萬無一失。
這一次等簡訊的時間的有些長，但是吳紹先還是聽從了我的意見，回復：好的，明天，我們必須見面！
結束和吳紹先的談話，我給阿美又發了一條簡訊，她爽快的回了個「好」。
走出衛生間，劉雲還沒有回來，我心裡又踏實了幾分，走到麗兒身邊，我拿起一個橘子給她剝了起來。
「晚姐姐，你是不是剛才做了什麼壞事，所以現在偷著樂？」麗兒沖我嘿嘿的笑著。
或者我自己沒發現，從衛生間出來后，我的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鬼丫頭，吃你的橘子！」
我剝了一瓣果肉喂到了她的嘴裡。
「對啦，我新畫了一張感謝卡。」麗兒一邊嚼著橘子，一邊指了指身旁的抽屜，「我要好好謝謝叔叔！上次是我自己太不爭氣，居然又病了。這次我畫了一張更好的，姐姐一定要幫我交給他，還有說謝謝！」
我看著麗兒純凈的臉，聽著她口中最真摯的感謝，卻沒有動作。
「姐姐，你拿出來看看啊。」麗兒催促道。
默了幾秒，我還是聽了麗兒的話拿出了感謝卡，我想一切既然需要了結，那麼我對沈亦霆的感激也需要畫上句點。
感謝卡上，麗兒畫了很多紅色的桃心，還有一個女孩的真誠笑臉，和她如出一轍，尤其是上面的話讓我心裡像翻江倒海一樣，難以平復。
「叔叔，謝謝您。我願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送給你，更願你能歲歲無憂，健健康康。將來，我會好好念書，用我的勤奮和努力來報答您的幫助，再次祝您每天幸福，快樂。」
「晚姐姐，我寫的可以嗎？很多話是我和劉姨討論完以後才寫上的。」不知麗兒是不是見我神色越發凝重，所以擔心自己說錯了話，這就小心翼翼的問我。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著這張感謝卡又是幾秒，隨後立刻合上它，將它放進了我的包里，不想再去觸碰一下，也不想再看一眼。
我說：「麗兒，寫的很棒，我們就應該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看待所有。」
我說的是實話，可是這裡不包含沈亦霆。
他對我的幫助，我會永生不忘，但是他給我的傷害，我也是烙印心頭，所以，我沒高尚到被恩人出賣還時刻心存感激，不敢稍有差池的感恩。
我現在的想法，除了離開，再無其他。
……
一天過去后，我回到了公館。
董管家見我來了，難得的上前迎接，並且還主動和我說：「陸小姐，萌仔在室內的房間已經準備完畢。它現在就在房間里，陸小姐可以去看看。」
事到如今，我哪裡還有心情去和萌仔玩？我只想著明天儘早來臨，然後自由儘早來臨。
我張口就要拒絕，可是話到了嘴邊，我又覺得不妥。
事出反常的話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我一向不會拒絕和萌仔的接觸，要是今天回絕了，依照董管家縝密的心思，我怕她會多想。
所以，我說：「好的，我把東西放下就過去。」
不一會兒，我來到萌仔的室內房間，路上我就不禁想對於富人而言，寵物能受到的待遇向來不低，只要你還是寵物。
一旦你被主人玩膩了，下場可能還不如路邊的乞丐。
董管家為我打開了萌仔房間的門，裡面的布置讓我一驚，淡紫色的牆面上畫滿了粉色的花瓣，白色的小房子，甚至還有小狗的玩具也都很可愛。
「聽說陸小姐喜歡淡紫色，希望你接下來的時光愉快。」董管家說了一句就關上門離開。
我站在房間里，不停的看著裡面的裝潢布置，就連萌仔一直在我的腳邊蹭我，我都沒顧及得上。
這裡真夢幻，和我小時候想的那種童話屋一樣，就是那種公主房吧。
我讚歎了一番，隨後抱起了萌仔走到落地窗旁的藤椅上坐了下來。
萌仔似乎是很想我，不停的舔我的手，用小腦袋蹭我的脖子，它總是這樣熱情而又不遺餘力的和我親近。
我臉上本來也是有笑容的，可笑著笑著，不知怎麼的就變了味兒。
想起我第一次見到萌仔的時候雀躍，還有那個晚上我像個傻子一樣的給沈亦霆發了一張和我萌仔的合照，如今看來，真是愚不可及。
「萌仔，你知道嗎？不是你對人家是真感情，人家就會回應你真感情的。」我摸摸它的頭，心裡真的希望它能聽懂，更希望要是人和人的相處就像我和萌仔一樣，那該多好。
我抱著萌仔，低低的哭了起來。
或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這麼喜愛萌仔，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意義自當另當結論。
可是在沈亦霆眼中，我和萌仔並無區別，都是寵物而已。
……
晚上，快到用晚餐的時候，沈亦霆回來了。
我站在客廳里等他，和每次他回來沒什麼區別，他同樣也是像往常一樣會過來給我一個擁抱。
可是這次，我躲開了。
但這個動作一做完，我就後悔了，我早就告訴自己不要讓自己有過多反常的表現，這樣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當他靠近過來，我就會想到那晚徐總的靠近，心裡頓時一陣惡寒，所以下意識的躲開了。
我立刻想補救，卻又看到沈亦霆面無表情的收回手，淡淡說了句：「去餐廳。」
點點頭，我心想只要他沒生氣，剩下的也就無所謂。
我和他落座，安靜的吃著飯。
突然，他開口道：「上次和你提的三國老太尊從加拿大回來了。」
我立刻想到他那次在畫室和我說要幫我引薦一下，我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我才疏學淺，知道的不過是三國的皮毛，還是不要見人家丟臉了。」
對於沈亦霆所謂的這些「好」，我真的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明天中午就從醫院回來，太尊要來公館做客。」沈亦霆又說了這麼一句。
瞧了他一眼，我心想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那我就只好遵從了，於是點了點頭，繼續安靜的吃飯。
……
飯後，我和沈亦霆分開。
我回到卧室，心裡對明天的期待很大，正巧，吳紹先在這個時候發來一條簡訊。
上面寫道：晚之，我興奮的根本休息不了，恨不得現在就是明天！我只要一想到你要離開那個男人，我就特別開心。以後，我會帶給你新的生活，這段過去我陪你一起忘記。
吳紹先自從那次以後，說出來的話愛意漸濃，也越發直白。
其實，我心裡對他的感情一直都是模糊，或許是那種介於親人和戀人之間的地帶。
尤其是我們分別的這兩年，我對他的回憶沒有心跳的加速，也沒有悵然若失，只是在單純懷念這個給過我溫暖的人。
這種感情，還是親情更多吧。
所以，吳紹先的告白並沒有帶給我歡喜，而是一種沉重的心理負擔。
我不能耽誤他的大好前程，也不能耽誤他的感情生活，我只想度過去這一段以後，有了工作，平靜的生活下去。
如此想來，我真的是自私至極，明知道不能和吳紹先有什麼發展，卻還是尋求了他的幫助。
想了想，我開始編輯簡訊，想要表達我的感激，更想委婉的表明我現在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可是剛剛編輯好第一個字，沈亦霆就進來了。
我一個哆嗦，趕緊把手機往床頭柜上隨意一放，緊張的站在原地，不敢看沈亦霆。
他的眼睛太毒，我真的怕他察覺出什麼，所以只能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老實的待著。
接著，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沈亦霆就站在離我七八步的位置，一言不發，眼睛落在我身上，就那麼直直的站著。
我被他看的心裡發毛，額頭也開始有細汗冒出來。因為沈亦霆的氣場壓得我轉不過起來，他這副不動聲色的摸樣，讓我再一次想到了豹子的獵捕。
十分鐘過去，我們兩個還這麼站著，誰也沒說話，但是我就快熬不住。
要不是我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慌，更不要主動露出馬腳，要鎮定一些，這樣才能逃離他，我恐怕早就因為他的強勢而跪地求撓。
然而，下一秒，我的手機在靜謐的房間里響了起來，就像是主動在告訴沈亦霆我有問題一樣。
我不禁想這個電話很有可能是吳紹先見我沒回簡訊，所以按捺不住打了過來……要是被沈亦霆發現，那我鐵定就逃不了了，什麼也都會被毀。
我僵硬的抬起頭，就看到沈亦霆的嘴角帶著一絲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