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相遇

有些相遇，就是這麼猝不及防。

眼前的吳紹先穿著休閑西服，襯得他身姿挺拔，而他的眉眼中少了些當年校園時期的稚嫩，變得越發成熟。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什麼也不會永遠保持它本來的樣子，就好比這兩年的分離，我和吳紹先不僅是心智和氣質發生變化，還有整個所在世界的分隔。

「晚之，我回來了。」吳紹先走到我的面前，笑容一如當年那般陽光溫暖，耀眼的我只想流淚。

他的神情有些激動，像是有許多話要對我說一樣，可他的嘴張了又合，最後化作了一個禮貌的擁抱。

就在他要抱住我的時候，我回過神，驚得趕緊後退了一步！

再看向他時，我的視線逐漸模糊，遮蓋住了吳紹先清秀俊臉的面容。

吳紹先的手僵在半空中，而我則快速擦擦眼淚，抓起椅子上的包包就要往外跑，這樣的照面，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我已經選擇了答應沈亦霆的條件，那我就不會再是原來的那個陸晚之。

之前在醫院的那次，我以為自己會見到他，當時我選擇了逃避，就是因為我知道很多事情已經無法改變，比如我的身份。

可現在，還是讓我看見了他。

我只覺得他的出現，除了提醒著我現在的處境，還有許多擺在我面前血淋淋的事實，沒有其他作用。

「晚之，你怎麼了？」

吳紹先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渾身一抖，拚命想要掙脫，可是卻怎麼也掙不開。

「你是不是生氣我這兩年沒有聯繫過你？對不起，我……」說這話時，他顯得很小心翼翼。

我扭頭看了一眼吳紹先那雙白凈的手，他一下子沒再說下去，而是看著我，我感受著這目光，也緩緩抬起頭看著他。

視線交匯的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覺到我們之間的天壤之別。

吳紹先向我靠近了一步，伸手擦了擦我的眼淚，「我回來了，你這是高興的哭對嗎？」

他的觸碰讓我一驚，整個身子縮了一下，讓自己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可他抓著我的手卻沒有鬆開，反倒又緊了一些。

他的觸碰讓我很不舒服。

自從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裡激起的巨浪一遍遍拍打著我，讓我越來越清楚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距，而從他手掌傳來的溫度，非但不溫暖，反而叫我身上的涼意更勝。

「你怎麼不說話？」吳紹先微微蹙眉，似乎是不能接受我現在的反應。

我低下了頭，心裡的酸痛無盡蔓延開來，因為千言萬語還是那一句話：人都是會變的，什麼也不會永遠保持它本來的樣子。

我不知道吳紹先變成了什麼樣子，但我肯定我變了，我是沈亦霆的情人。

伸手一點點掃開吳紹先的手，我抬起頭說：「好久不見。」

我笑了笑。

只有我自己知道這笑容的背後，是我親手往自己的心口上插了一刀，那是一種最無力的壓抑，明知道什麼都不一樣了，卻還要強顏歡笑。

吳紹先眉心微動，不知道從我的神情上察覺出了什麼不妥，但隔了幾秒，他還是說：「我這次回來不會再走了，我現在就在津城的橋樑設計所工作。」

聽到他這麼說，我心裡是由衷的為他高興，因為他告訴過我他的理想就是在自己的故鄉設計出具有他的風格的橋樑，讓每個路過的人都喜歡上過橋的感覺。

心裡高興，可是我的面上維持著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淡漠，我語氣平常的說了句：「恭喜你。」

聽到我的話，吳紹先眉頭皺的更深，半天沒再說過話。

我垂下眼眸，心想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和結果，既然現實改不了，就不如把一切趕緊切斷，吳紹先還是不要有一個做情人的朋友好。

從心底深處嘆了一口氣，我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阿明，說：「阿明，阿美去衛生間了，她很快就回來，我就先走了。」

「別啊！」阿明過來攔住我，「晚之，我學長上次就沒見到你，這次終於碰上也該好好敘敘舊啊。」

我這一下明白了，雖然還不能確定吳紹先是如何知道阿明和我熟識的，但阿明是學土木工程的，和吳紹先是一個學院的，既然是這個學院的人，就沒人會不認識學院的驕傲，吳紹先。

微微側頭，我看到吳紹先的目光緊緊鎖定著我，似乎是等我留下來，也似乎是在等我究竟是什麼回答。

攥緊了拳頭，我再一次把所有的傷痛和酸楚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我告訴自己此刻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我說了，我和吳紹先就會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相安無事。

如此，便也就是最好的了。

「我和吳紹先並不……」

「晚之！」話沒說完，吳紹先打斷我的話並且向我走了過來，但是這次他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止住了步子，沒有靠我太近。

他說：「我們好久沒見了，一起吃飯吧。」

吳紹先的聲音總是那麼溫柔，讓人不忍拒絕，可我卻斬釘截鐵的說：「真的不必了，我們也沒什麼好敘舊的。」

我看到吳紹先的手指抖動了一下，一時間，我剛才那句傷人的話和著心裡的傷痛攪拌在了一起，疼得我眼睛發脹。

「晚之……」這一聲，他喊得很輕，裡面包含了很多感情，有難以置信，有無法接受，更有傷心。

我和他僵在原地，都沒有說什麼。

「怎麼都站在了門口啊！」是阿美回來了。

「阿明，這就是你說的學長啊？」阿美打量著吳紹先，眼裡閃過許多讚歎之色。

阿明似乎是很崇拜吳紹先，立刻鄭重介紹道：「姐，這可是我們學院，不！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我的偶像！他前段時間來學院演講，我們就認識了。」

阿美聽後點點頭，笑著說：「你好，我弟弟有點冒失，你別嫌他煩。」

吳紹先禮貌的笑了一下，可眼神還在我身上，他說：「客氣了，阿明專業素養很不錯，我們也聊得來，是朋友。」

「聽見了嗎？是朋友，哥們兒！」阿明笑的很自豪，「咱們一起吃飯吧！晚之和學長原來也認識的，咱們一起熱鬧一下！」

一聽阿明又一次提議，我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有事就不參與了，誰知阿美倒是出來為我解了圍。

她說：「今天晚之有事，挺重要的，不能推，咱們只能改日。」

我看到吳紹先的表情瞬間無比失望，他這副神情又刺痛了我一下，可我不能有任何心疼的表現，只能附和道：「是的，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阿美上來挽著我，說：「我來送你。」

剛出奶茶店，還沒走兩步，吳紹先就跑過來攔住了我，他說：「晚之……我、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如果你今天真的有事，我們改天見好嗎？」

他慌慌張張的從身上摸出了一張名片，把它遞到了我的面前，十分期待的說：「我們改天見好嗎？」

我盯著名片上「吳紹先」三個字，只覺得一顆心快要漲爆了！

阿美看我一直沒有動作，又見吳紹先不願收手，只好一把收了名片，把它塞進了我的包里，說：「好啦，咱們改日見！」

說完，阿美拉著我就快步離去，我感覺得到吳紹先的目光在追隨著我，而我，只是走的更快。

快到商場大門口的時候，我低聲說了句：「謝謝阿美。」

她吸吸鼻子，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你現在的情況，也會吩咐阿明不許胡說八道。」

我笑了一下，心裡覺得苦澀透了。

「我不怕他知道，自從發生醫院那件事發生，還有這日子一天天過下來，我再不情願也接受了我是沈亦霆情人的事實，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沒什麼好後悔埋怨的。」

阿美很是不解，又問：「那你看見他就想走？」

我沒有立刻說話，腦海里又一次充滿了以前的點點滴滴，它們都是利刃，是細針，在傷著我。

「因為沒有任何必要了。他知道我的身份，也許會不屑，也許會惋惜，可什麼也改變不了；他不知道我的身份，結果也還是這樣，維持現在的樣子。所以，又何必呢？不如不見，沒準兒還能保留以前上學時的一些好回憶。」

阿美聽完我的這些話，皺著眉，沒給出任何回應。

其實對阿美而言也是這樣的，她知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會改變什麼，唯一不同的是，她作為女人，可能更能理解我。

我和阿美一路無言的走到了車子旁，小陳見我出來，立刻為我打開了車門。

和阿美道別，我告訴她我們很快就會再見，而阿美看著眼前的豪車，驚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一路，我內心沉悶至極。

吳紹先見到我時的激動和欣喜，看我抗拒時的不解和難受，再到我離開時的失望，以及最後的滿懷期待，我都看在了眼中。

可我只能在心裡默默說句：對不起。

要怪就只能怪，現在的我，我的身份，已經不配做他的朋友了。

……

到達諾瀾公館，傭人給我打開了大門，在玄關的時候，我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反應了幾秒，我意識到這是沈亦霆的味道。

這個認知讓我一怔，快步跑進去，入眼便看到坐在沙發上喝茶的沈亦霆。

忽然之間，心情很難形容。

我很怕他，怕的要命，可是這幾天他不在，我又覺得少了些什麼，尤其是我在醫院出事之後。

站在他的不遠處，我小聲道：「沈先生，你回來了。」

沈亦霆沒有說話，只是放下了茶杯，隨後向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