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降欠款五日元

翌日，夏目貴志一大早吃完早餐后便回了學校，搬到東京以後，塔子時常和少女時代的舊友們出門逛街，斑再度成為了一隻孤寡老貓。

「等搬完家以後，我會經常回來看大家的。」夏目貴志揉了揉斑的貓頭，臉上綻開一抹笑顏。

新家離東大非常近，出了校門大約只需要步行二十五分鐘左右就可以，到時候他就不用每周才能回來一次了。

「臭小子，乖乖待在學校里認真學習吧！」斑嫌棄地說道，卻還是目送載着兄妹倆的單車消失在視線里好一會兒后，方才回到房間里，曬著窗外的晨光懶洋洋地小憩。

高中課程內容的難度並不算很大，雖然以前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有些習慣和認知還是刻在本能和骨子裏的。

從小周圍的鄰居和老師就說她早慧，愛誇她聰明，夏悠卻覺得她的智商也不過正常人水平，只是得益於那準確到可怕的直覺，在考試的時候即便碰上不會的選擇題，也總是幸運的能蒙對。

夏悠隱約猜測到這種直覺很可能是來自於那個神明的力量。

莫非她那個「爹」是文曲星不成？

小日子過的飛快，夏悠在看似認真聽講實則神遊天外的日常狀態中度過了平淡無奇的一整天，班裏的同學似是一直都在討論那個七月初的南魚座流星雨，三三兩兩約好一起去觀看。

以有繪畫課外班為由婉拒了同班和其他年級幾個男生的邀請，夏悠只當做沒看出對方臉上的紅暈與期盼之色表達着什麼。

同桌的奈奈子擠眉弄眼地戳了戳她，「哇，每個約會邀請都拒絕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讓我猜猜……是大學網球部的忍足學長嗎？聽說你們是鄰居，關係很好吧？前幾天早上還看見你們一起來學校呢。」

「沒啊，我跟侑士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而且全校都知道他喜歡長腿的漂亮女生，夏悠不覺得將將夠到一米六的自己有什麼資本可以和校園裏那些脖子以下都是腿的漂亮女生相比較。

「那你的男朋友是外校的嗎？」

面對奈奈子的八卦，夏悠彎起眉眼笑了笑，「我還沒有男朋友。」

她一笑，一雙明亮非常的璀璨眼眸便格外奪人神魄，奈奈子微微一怔，隨後滿臉不信。

在周圍的人看來，夏悠成績好長相優氣質佳，學校里暗戀者一直不少，不應該連個男朋友都還沒有。

不過等她回過神來之後，夏悠已經擺擺手告別背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六月夜短日長，放學后的太陽依舊還搞搞掛在天空。

今天，搬家公司的車一大早就停在了家門口，以後回家的時間縮短了十幾分鐘，她也不着急立馬就回家。

感受到空氣中的一絲悶熱，夏悠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朝着校外街邊的雪糕甜品店走去。

這時，冰帝校門口兩個少年格格不入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朝她的方向靠近，兩個人形跡可疑的表現卻意外地沒有引起來往人群的絲毫注意。

穿着綠色兜帽外衣的金髮少年扯了扯旁邊另一個身着普通黑色運動服外套的高個男子，「夜斗……你確定是她嗎？」

夜斗緊緊地盯住夏悠，一隻手拳頭緊握，聲音因激動而顯得有幾絲顫抖和扭曲，「沒錯……我確定以及肯定，就是她絕對沒錯！」

就算和遙遠記憶中那個狼狽不已的少女相去甚遠，但光憑着那雙璀璨的超乎尋常的星眸，他仍萬分肯定，這就是年少時碰見的那個女孩。

「呃……可是這個學姐看起來不像是會欠錢不還的人啊。」雪音隔着甜品店的透明玻璃，目光上下打量著夏悠。

她穿着冰帝的夏季制服，安安靜靜地站在店內排隊等候，微卷的漆黑長發披散在身後，側顏看起來似是一個十分溫柔和善的人，叫人心底很輕易地生出幾分好感來。

「……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夜斗握拳，深吸了一口氣，「這筆巨款，說什麼我也要討回來！」

聽到「巨款」二字，雪音忍不住神情一緊，小聲地問道：「她欠了你多少錢？」

「整整五日元。」

「………」

短暫的沉默后，雪音長長地嘆了口氣，「還是快走吧，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有這個閑逛的功夫不如去多打幾份工賺點錢。」

「如果你不是這麼不著調，以前那些跟着你的神器也不會辭職逃跑了。」

「喂……回來！我的巨額債款還沒要回來呢！」

「你肯定是認錯人了。」雪音斜眼看他，「她連五百日元的雪糕都買得起，怎麼可能會欠你五日元不還呢？而且這裏可是貴族學校！能上得起貴族學校的人……」

「住口！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別忘了你作為我的神器，不管什麼想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夜斗臉色一黑，剛剛雪音心裏念叨的明明就是：啊這個學姐看起來溫柔又可愛怎麼可能是夜鬥口中那種欠錢不還的人，夜斗窮瘋了連不認識的女生都要敲詐勒索一定是這樣沒錯！

「雪音……不能以貌取人知道嗎……」夜斗痛心疾首地還想教導幾句，餘光瞥到那抹身影的靠近，神情微變話鋒一轉，「她走過來了！」

夏悠捏著店裏的新品，雙旋曲奇抹茶雪糕走出店裏沒幾步，立刻就眼尖地看見路邊上站着兩個不太正常的少年。

之所以說不太正常，是因為六月炎熱的天氣里，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着短襯衫或短裙，這兩個人卻全身裹得嚴嚴實實。

小的那個金黃髮少年比她矮大半個頭，看起來只有一米五齣頭的樣子，穿着深綠色的棉毛外衫和長褲。另外一個看起來一米七幾比她高一整個頭的男人，身上的運動衫拉鏈拉的緊緊的，脖子上還掛着白色的圍巾，好像生怕自己捂不出痱子來。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不過再怪，也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夜斗，她一眼就注意到我們了哎！」習慣了被人類所忽略無視的雪音一怔，聲音略帶驚異地說道。

「所以我說就是她沒錯。」

夏悠掃了一眼這兩個奇怪的人，便挪開目光走掉了，卻不想剛走沒兩步，那個運動衫的男人就率先迅速地攔在了她面前，大手一揮從衣兜里掏出一張有些皺巴巴的紙來。

夏悠抽了抽嘴角，咽下嘴裏的冰激淋，盡量客氣而禮貌的說道：「抱歉，我對這個沒有興趣，你再去問問別人吧。」

「……我不是發傳單的！」夜鬥嘴角微微一抽，手收回唇邊握拳輕咳了一聲，神情嚴肅語氣深沉地道，「夏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

「0.0……」

夏悠身形一頓，微微睜大了眼睛盯住這個陌生的男子，「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

突然被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如此稱呼自己的名字，夏悠感覺有些彆扭和不適。

夜斗同樣微微一怔，隨後面容略顯扭曲地猛然靠近她道：「喂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啊！就算你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也別想企圖賴掉這筆債務！」

夏悠眉頭一皺，立刻便反應了過來，她可能是遇上碰瓷敲詐的社會人員了，對方八成是看她長的好欺負，才盯上了她。

她瞥眼看了眼周圍，發現周圍的行人匆匆解釋匆匆走過，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街邊發生的這一幕似得。

唉……這個冷漠無情的社會啊……

想到這裏，夏悠神情驀然一肅，掃了眼旁邊那個一句話不說，看起來一臉茫然的少年，痛心疾首地說道：「同學，敲詐勒索是要被抓進警察局進行思想教育的，我看你生的人模狗樣，怎麼偏偏要出來做社會的敗類呢？」

一般情況下，女孩子遇上這種情況很容易慌了神，但夏悠並不是那種膽小內向的女生。

「做哥哥的要給弟弟樹立起陽光文明的正面形象榜樣，這孩子年紀還小，正是塑造三觀的時候，就算你墮落了也不能帶壞他啊！看在你弟弟還小的份上，我好心勸誡你一次，希望你深切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樣我就不報警了。」

這裏離冰帝校門口可是很近的，只要她叫一聲，保安很快就會趕過來。

「…………」

聽到她的話，兄弟倆皆是嘴角一抽，茫然地對視了一眼。

「夜斗……我就說你搞錯了吧……」

「不可能啊！」夜斗高叫一聲，再次看向她，神情嚴肅地說道，「藤原夏悠，你是藤原夏悠對不對？」

「你家住在東京都友枝町二丁目5-10對不對？」

夏悠頓時見了鬼一樣的看着他，她們家今天才剛剛搬到這裏，甚至她自己都還沒有回新家去看過。現在的詐騙犯手段越來越高明了，居然把她的個人信息都弄的一清二楚。

注意到她的表情，夜斗鬆了一口氣，微抬起下巴，再度拿出剛剛那張皺巴巴的白紙。

「這是你寫下的借條，你再看看，這簽名是你寫下來的沒錯吧？」

「希望你可以遵守約定歸還欠款。」

夏悠眉頭一抖，伸手緩緩地接過那個紙條，心裏快速地思考着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敲詐事件。

來人不簡單啊……居然連她的字跡都被模仿了下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高科技，可惜明明有這樣的技術卻用來做這種事，真是……

這張紙上的字跡夏悠很熟悉，雖然有些歪歪扭扭的，但依然有七分。但是在看到欠款的時候，她又呆住了。

「五日元？？？」

夏悠抬起頭，頓時一臉黑人問號地看向夜斗，眼神活像是在關愛一個傻子。

這人腦殼有包吧？花著么大功夫只為了騙她五日元？

五日元什麼概念？只能買到街邊舊商店裏價錢十年不變的一小顆糖。

夏悠目光古怪地掃了兩人一眼，放鬆下來遲疑地問道：「你們……是在做什麼街邊實驗節目嗎？不好意思我很忙，沒有辦法配合你們的節目拍攝。」

話說回來，好像沒有看到舉著攝像機的人啊，也不知道躲在那個角落裏偷偷拍照呢。不過就算是這樣，偷偷打探私人私隱也是非常過分的行為了。

難道是學校哪個社團的惡搞？

就在夏悠腦補千萬種可能的時候，被稱作夜斗的男子再次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齒地道：「我們不是在拍……算了，不管怎麼樣，你承認了這張借條的話，就還我五塊錢吧。」

「真是敬業，算了，大熱天的也不容易。」夏悠嘆了口氣，掃了他們一眼，直接拿出錢包翻找起來。

找了好半天，才從一堆鈔票里艱難地找出買東西剩下的五日元硬幣出來。

在她翻找錢包的時候，旁邊的兩個人皆是睜大了眼睛，目光緊緊地黏在鈔票上。

啊啊啊啊有錢人真是太過分了這麼多錢我要打多少份工才能攢的到！更過分的是明明包里有錢還要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

啊啊啊啊有錢人真是太好了什麼時候我也可以有這麼多零花錢！唉……夜斗果然是扶不上牆指望不了了……

夏悠把硬幣遞過去，打算配合這個無聊的節目然後儘快回家，不了夜斗並沒有立刻接過那個硬幣。

「慢著！」

夜斗輕咳一聲，遲疑了片刻后，輕聲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雪音收回艷羨的目光，作為神器，他敏銳地察覺到夜斗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小哥，你撩妹的方式太老套了。」

夏悠抽了抽嘴角，直接把硬幣拍到他的手掌心上，抬腳便離開了。

「等等……！」

空氣靜默幾秒后，夜斗再次叫住了她。

「還有什麼事嗎？」

「咳……那個，我剛剛才記起來，應該還有利息才對。」

此刻，夏悠十分佩服自己的耐心和好脾氣，果然是遺傳了藤原塔子的性格。

「利息？」

「沒錯……這五日元是我一千多年前借給你的，所以利息累積下來，至少應該有五百萬日元才對！」

雪音聞言，瞪大了眼睛嘴角一抽，「夜斗……」你腦子沒壞吧？

夏悠臉一黑，摸出手機就要打電話，「我決定了，我要報警告你們詐騙！」

「等等！」夜斗臉色同樣一黑，連忙伸手拉住了她，迅速嚎叫道，「我沒有詐騙，這張欠條可是千真萬確的！」

「當然利息你不還也沒關係，讓你的同伴來還也是一樣的。」

「？？？」

「你的同伴，那個時候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受了傷的妖怪，就是白髮赤角的那個，金黃色的瞳孔看起來很兇脾氣很壞很自大的那個！」

夜斗手舞足蹈地比劃着，甚至自行顏藝來解釋了一番，看的夏悠和一旁的雪音二臉懵逼。

「夜斗……你在說什麼啊？」雪音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夏悠呆愣了一下之後，再次臉色發黑地拿起了手機，「我知道了，我這就給醫院打電話。」

這個人可能真的是腦子有坑。

發覺夏悠這次是來真的，夜斗面部一抽，「別別別，其實是開玩笑的，你說的沒錯哈哈哈哈我們剛剛就是在做趣味街坊實驗而已啊哈哈哈哈……」

「抱歉耽擱你的時間了，作為補償請收下我的名片吧，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撥打上面的電話來叫我幫忙，就這樣下次再見吧！」

話音落下，夜斗塞了一張名片在夏悠的手裏，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飛快地拉着雪音離開了現場。

「……」

夏悠捏著快要化掉的雪糕，目光落在那個手寫的粗糙明信片上，嘴角抽了抽，隨後目光一頓。

夜斗神……神？

眉頭微蹙，夏悠抬眸看向前方，剛剛的兩個人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想起剛剛那個叫夜斗的所說的一番「胡言亂語」，夏悠心裏湧上一絲莫名。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把他當作真正的神經病不予理會，可偏偏夏悠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和妖怪存在。

*****

雪音被夜斗拉着一路飛奔逃離了冰帝校門口，好一會兒后才停了下來，一路上，夜斗都十分沉默反常。

「喂……夜斗，你不是說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嗎？」雪音氣喘吁吁地問道，滿面疑惑不解，「真的搞錯了？」

「沒有。」

「……那、那你不是說只要回當初那五日元就行了，幹嘛還要敲詐人家五百萬日元……」

夜斗沉默了一下，情緒有些煩躁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因為她竟然根本不認識我了啊！」

那雙眼神陌生的樣子，怎麼看都不是假的。

「嗯？因為她不記得你了，所以你才故意這樣敲詐她？」雪音也坐在長椅上，側頭不解地看他。

「夜斗，你說夏悠是你幫過的人，但是沒有給你約定好的報酬，所以你才來找她索取，對吧？」

「可是，只是五日元而已，而且我們……不是已經習慣了被人類所淡忘嗎？」

所以，為什麼反應如此激烈呢？

「不一樣的。」

半晌之後，夜斗才靜靜地抬起頭來看向天空。黃昏的夕陽將天空雲霞染的緋紅，傍晚中帶着一絲愁色。

「那是我有生以來，幫助過的第一個人。」

他略顯低落的聲音中竟帶着一絲委屈，聽的雪音一怔。

那是曾經年幼時還不分善惡的夜斗，在櫻的消逝以後所幫助過的第一個人類，所以即使很少有人類會記得他的存在，他也不希望被夏悠所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