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隻妖·險境

5.第5隻妖·險境

「……哦,又是,要給狗用,的葯,嗎。」

這斷句有毒。

傅小昨木著臉看著面前花了十秒鐘說出十個字的傢伙,無語凝噎。

最初那陣興奮勁過去,她慢半拍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這裡可不是遊戲。

在這裡,妖怪只有實力強弱之分,無所謂「品種稀有」之說——而說到實力強弱……她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經給【賣葯郎】這個式神解鎖傳記的那段時間,一路自由落體式掉分掉段的鬥技體驗……

此外,給現實潑了更大盆冷水的是,她想起了關於面前這個傢伙的一個設定:賣葯郎、貌似、一直以來、都是以「人類」的身份立場自居,躺在他藥箱里的那柄退魔之劍,還是斬除妖怪用的。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如今、目前、眼下、正是一隻妖怪。

很不巧,還是個戰鬥力為負五的,座敷童子。

……這tm就很尷尬了。

——經過以上漫長迂迴的反射弧,終於回到現實的傅小昨,簡直被自己這種把自個兒巴巴送上門的操作之愚蠢程度給震驚了!最後,胸口透心涼的她乾脆頭一鐵,決定破罐破摔,強行選擇性遺忘了一分鐘前還在熱情奔放地跟人搭訕的自己,下一句開口時,毅然正直無辜堅定地、將話題走向掰回到了早被遺忘八百年的「買葯」初衷上。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葯郎先生居然也從善如流地跟著她轉換了話題,且絲毫沒表示出有感到奇怪或者不適應的意思——如果忽視那堪比口胡的鬼畜斷句的話。

會聊天的人是這樣的。正常操作。沒有毛病。

在落命的邊緣作死了一波,傅小昨只能這麼強行安慰自己,對方應該還沒有發現她的妖怪身份,並且當即決定——在弄清楚這位大佬的態度之前,她還是先專註於自身當前的情況為好,低調做人(妖),保命要緊。

不過說回來,什麼叫做「『又』是要給狗用的葯」啊?難道經常有人從他這裡給狗買葯還是怎樣?

雖然覺得這話里的字眼頗怪異,但由於她此時正心虛無比,終歸抱著說多錯多的念頭,沒膽子去進一步詢問。在接過對方從藥箱里摸出的小罐子以後,傅小昨便利索地交了錢,隨後邁著小短腿從這是非之地飛速跑走。

看著對方逃一般奔遠的纖細背影,賣葯郎依舊靜坐原地,良久,他收回意味不明的目光,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尖。

不知何時,一架材質做工精美纖巧的金色小天平,正靜靜立在那裡。兩邊的托盤上都是空無一物,天平本身卻向一邊端端傾斜著——

那傾斜的一方,正好朝著傅小昨逃走的方向。

細長眸里的目光毫無波動,賣葯郎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它。半晌過後,原本穩穩傾斜向一個方向的小天平突然顫了顫,彷彿受到什麼外力干擾一般,以極快的頻率左右搖動起來。

秀致眉間微微蹙了蹙,賣葯郎快速從一旁的藥箱里拿出什麼,攤開右手置於其上,虛虛合指抹過,便見多出五架與方才一模一樣的小天平,一字排開立於白皙掌心。這回小天平沒有再左右搖擺,而是齊齊穩穩地、朝著另一處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方向準確傾斜過去,動作統一一致,乃至發出的輕脆鈴響幾乎合一。

自此,纖長眼睫被緩緩抬起,靜若深潭的目光里隨之帶上一抹尤甚冰雪的寒意。

「開始了。」

——

在後院草叢掩映中慫了吧唧地窩了老半天,自覺死裡逃生了的傅小昨心裡那份后怕才暗暗消減下去,拍拍胸口站直身子,她忍不住朝天長嘆了一口氣。

以為是sr嘛,結果大概率只是一隻半個身子已進棺材的尋常土狗;確定是ssr嘛,又是個向來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的主。

——她的命數怎麼就這麼不順呢?

這麼望天喪了幾分鐘,她想起來自己手裡捏著的藥罐。所以,這玩意兒又該怎麼用啊?外敷還是內服?她先前壓根沒想起來問上一句。旋開罐蓋朝里看了眼,黑乎乎的糊膏狀物,隱隱散著藥草的苦香味兒。

傅小昨一邊琢磨著,一邊抬腳朝關著「犬神」的柴房走去。昨天她跟它兩兩相持了小半個時辰,最後還是犬神不敵糟糕的身體狀況,徹底失去了意識,她才得以鼓起勇氣靠近,給那具血污遍傷的身軀清洗了一下。以她眼下的身量,儘管犬神不是巨型犬的品種,也足可以想見這整個工程的艱巨程度。不誇張的說,幾乎花去她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嗯......還是先抹傷口外面看看吧,萬一吃出毛病就更不好辦了。」她輕聲嘀咕著,推開柴房的門。

據及川說,這間屋子是多出來的廢間,用作堆放雜物,關了犬神的時候,平日也只有僕人會在晚間來送一次剩飯殘羹,其他時候都是無人問津的。

也正因此,推開門看見裡頭有另一道人影時,傅小昨差點嚇了一跳。她認出對方是跟在及川身邊的仆侍,名字叫德次,是個沉默寡言面容粗獷的高壯男人。

她頓時驚訝地出聲問道:「德次?你怎麼在這裡?」

德次的身體在聽見開門聲時便頓了頓,聽見她的聲音后,他手裡繼續擺弄著什麼,直到一聲輕扣的聲音響起,他才抬眼看過來:「......小昨姑娘。」

傅小昨看清他手裡拿著的是個一掌寬的人偶,類似不倒翁的造型,彩釉外表看起來很漂亮,上方還畫有憨態可掬的胖娃娃笑臉。剛才他似乎在往裡裝什麼東西,那聲摳響應該是閉闔蓋子時的聲音。

呃,這麼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專門到雜物間里找玩具娃娃嗎?傅小昨有點被自己的猜想逗樂,忍笑誇道:「嗯,這人偶還挺好看的嘛。」

德次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說話,微微點點頭,將那人偶放進一旁牆壁長櫃的某格抽屜里,然後便一言不發地經過她往房門外走去。

傅小昨以為這人不會再發聲了,不料他走到門外時似是想到什麼,回過頭又說了一句——

「小昨姑娘,這間屋子裡的東西,請你不要去隨便亂碰。」

「......哦。我知道了。」

見人徹底走遠,傅小昨終於忍不住悻悻地撇了撇嘴。

什麼呀?不就一個人偶娃娃嗎,這麼喜歡的話,現在拿走不就得了,當她會跟他搶嘛?不過,在下一秒低頭看見自己這八歲孩童大小的身板后,她終歸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懷疑其實不是沒來由的......

嘆了聲氣,傅小昨手裡捏著那藥罐,以及剛剛在院里撿來洗凈的一根短木枝,往屋子裡面走進去,準備給犬神上藥。不料,在繞過排列了整面牆壁的長櫃,看見其後角落地面上依舊被粗鐵鏈條鎖著四肢的犬神時,她卻被它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昨天下午剛剛被她清洗乾淨的烏黑毛髮,重新被血水沾染著糾結雜亂成一團,似乎在早前經過非常劇烈的掙扎,遍身傷口都撕裂開來,軀幹跟四肢都在不正常地抽搐著,足間的利爪完全猙獰著張開,石板上都被劃出道道鮮明的抓痕,臉面趴埋在地上,斷續有艱難的「喝喝」粗喘從下傳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昨天她離開的時候,它還能勉強吃點東西,一個晚上過去,怎麼就成這樣了?

「喂!你怎麼了!?犬神?犬神!」

接連叫了它幾聲也沒反應,情急之下,傅小昨擱下手裡的東西,試著朝它靠近過去。她不確定對方現在有沒有意識,若是徹底昏厥過去,這個姿勢下,它甚至可能會被堵在喉嚨口的它自己的舌頭給憋死。

然而,在靠近到距離它還有兩米遠處時,她忽然被一陣從身前襲來的刺骨寒意給鎮得停住了腳步。那是一種比隆冬冰水還要寒冷幾分的感覺,帶著隱隱不祥的氣息,彷彿可以順著骨頭縫鑽進髓子魂魄里去,霎時間讓她整個人都打了個寒戰。

如果她沒有感覺錯,這份寒意正是從那隻狗的身上傳來的。

「犬......神?」她有些不確定地,又喚了一聲。

這一次,對方終於有了反應,癱埋在地面上頭部動了動,朝著她的方向慢慢抬起來。

「退後!」/「退後!」

傅小昨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它,耳邊倏地乍起兩道喊聲,身體沒來得及動作,背脊處便驟然泛起一片灼意。然後她便感覺自己被什麼無形力場吸附住,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平移著,飛快退了將近五米——

剛才這兩道聲音她都是認得的。一個是時不時會在她腦海里出聲的「金手指」同志,還有一個......

傅小昨僵硬著身子,機械地轉頭,果真如願(並不)看見了門外那道背著藥箱的秀麗身影——

只順時間,傅小昨一張小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比哭還難看,出口聲音細若蚊吟,整個人慫得不行:「葯、葯郎先生,是你啊......你到這裡來幹嘛......?」

嗚哇!還能來幹嘛?總不至於是來看狗的吧?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是妖怪的事情八成是暴露了!

什麼?怎麼不繼續看看犬神那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開玩笑!還管什麼狗!?現在這情況,她很可能會比它死得更快好嗎!?

傅小昨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用最後一分希望在心裡默默祈求著:萬一,萬一人家只是迷路了呢?

門外,清艷朗朗的日光下,賣葯郎那妝容秀麗的細長眼角,被纖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整齊的陰影。他淡淡低眸看著屋裡一臉哭唧唧神色的女孩,被輕勾出淺紫弧度的口角微啟,透過細緻貝色的齒間,有沉沉微涼的音色仿若醇厚琴音擊響在空氣里——

「小妖怪,你好大,的膽,子。」

——好的。並沒有萬一。

傅小昨......傅小昨已經沒空吐槽對方的斷句技能了。她現在滿腦子只剩下兩個字母:GG。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陰陽師]座敷小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陰陽師]座敷小姐
上一章下一章

5.第5隻妖·險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