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兵的信(3)

二等兵的信(3)

「那就好。」他朝茵寧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你要寫回信嗎?」「當然。已經寫好了,現在就要去郵局寄。怎麼了?尹前輩有什麼話要捎給他嗎?」尹政哲哈哈大笑,掩飾自己內心的空虛。「不用寫,千萬別寫!」「嗯?」「那小子,要是知道我在你身邊流眼淚了,一定會以為我對你居心不良呢。我可不想被他誤會,不想他休假回來的時候用那可怕的軍靴踢我。」「呵呵,知道了。」尹政哲掉頭走了。在茵寧剛念過的信里,那小子是那麼活生生的,笑得那麼快活。茵寧……將去郵局寄走那封永遠無人接收的信。想到這裏,大滴的淚水再一次順着政哲的臉滾落下來。政哲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口告訴茵寧真相,但用不了多久,茵寧終究會知道的……政哲不敢再想下去了。好好走,別管臉上的淚水!或許茵寧就在後面看着自己呢。他挺了挺胸,腳步沉重地向著畜產學院所在的後門方向走去。確實,茵寧一直帶着莫名其妙的心情目送政哲遠去。茵寧知道奇朔的噩耗是一個星期後了,5月7日。「茵寧,有人找。」聽到朋友的話,在教室里準備上課的茵寧抬頭往門口看了看,是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大約二十七八歲,乍一看有點兒面熟,但確實是第一次見面。「是,我就是韓茵寧。您是……」「李奇朔,嗯,你認識我們家奇朔吧?」我們家奇朔?「是,可是,您……」「我是奇朔的姐姐。你好!我叫李成姬。嗯,我和奇朔年齡相差最小,他曾經多次向我炫耀過你。我們談一會兒可以嗎?」李成姬帶頭走出教學樓,走向人少的小樹林。到底什麼事?奇朔的姐姐因為什麼事突然來到這裏?她說不能吃飯,哪怕請她喝杯咖啡也好啊,她又說人多的地方不合適。茵寧心裏感到莫名的不安,雙腿微微發抖。她們走到K大創建人的墓地所在的橡樹林里。李成姬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為什麼?什麼事?奇朔出什麼事了嗎?」一種不祥的預感令茵寧忘記了是初次見面,急切地追問起來。李成姬低垂的頭緩緩搖了搖,嘆了一口氣,仍然不說話。看她的神情和動作,顯然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到底是什麼事?自稱奇朔姐姐的人為什麼突然出現,表情沉重?奇朔家裏出了什麼事嗎?父親去世了?或者是他出事了?不,這一切都不可能。現在自己的筆記本里不是還夾着不久前他寄來的深情無比的信嗎?那封信自己讀了一遍又一遍,怕磨舊了,每次取出來放進去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茵寧的腦海里翻騰著。「對不起!」李成姬終於開口說話了。「哦?」為什麼對不起?「告訴你……這種消息。」李成姬似乎受不了茵寧的目光,半側着身子慢慢講出了事情的經過。她的語調淡淡的,似乎在跨越悲傷的山和海的時候已經疲倦了。「十天前,奇朔在執行任務時踩到地雷犧牲了;四天前,他的遺體和遺物送到了家裏;他的日記本里寫的最多的就是茵寧的名字;軍方承認他是功臣,同意把他埋在銅雀洞國立墓地或大田國立墓地里,但父親拒絕了;他的遺體已經火化了,包括日記本、衣服、照片、書等所有遺物都被燒毀了。父親因為對薄情地撇下自己先走的兒子的憤怒和怨恨而燒掉了他的一切,包括關於兒子的回憶。為了撫慰他的冤魂,他的牌位現在放在大邱桐華寺。」李成姬放心不下記錄弟弟心情的日記本和弟弟深愛的茵寧,認為既然茵寧和弟弟彼此相愛並約定了終身,就應該讓茵寧知道這件事,所以就找來了。茵寧臉色煞白,失去知覺似的呆立着,眼前的天空彷彿被撕成了一塊塊碎片,在風中獵獵作響,附近枝繁葉茂的橡樹一會兒大一會兒小,高大的樹榦也轉眼由粗轉細……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難道她前生跟我有不共戴天的冤讎,所以編出這些話來騙我嗎?我這裏還有散發着奇朔的氣息和體溫的信,有他的心化成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呢……風吹起來時,失魂落魄的茵寧的身體禁不住搖晃起來。可是……這無法確認難以理解的悲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跟他一起創造的未來——結婚,生子,幸福家庭,撫養孩子,珍惜生活的每一天,直到歲月把我們變成彎腰駝背白髮蒼蒼的老人,牙齒掉光后還要跟他一起癟著嘴笑着,坐在搖椅上欣賞生命恩賜的最後的晚霞……我們全都約好了啊!他怎麼會突然死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不會死,絕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去死的!絕對不會!那種事情即使地球滅亡了也不可能發生,只是我現在遇到了不知來自何處的戲弄而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一定是有一些陰險的人從另一個世界跑來策劃的,想要把我們分開。我現在……現在終於明白了。「再說一次……嗯,真的非常對不起你,我弟弟也一定是這麼想的。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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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仁:玉蘭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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