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債多不壓身

「喲,大將。我是葯研藤四郎。我和兄弟們都請多關照啦。」

「葯研藤四郎？傳說中的『永遠不會傷害主人的刀』？」

「是的,大將。」

帶著面具的審神者似乎是發出了一聲嘲諷的嗤笑。

「這麼說,葯研永遠不會對我刀刃相向咯？」

「……永遠不會。」

「記住你說過的話，葯研藤四郎。」在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又很快自己否決掉了,「嘛……無所謂的事情。」

「聽好了,召喚你出來，是因為時政對付喪神數量有最低要求，你老實待在本丸就行了。除非要緊事，不要召喚我,我也不會回本丸——什麼？你說出陣？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解決了，帶著你們這群還需要提練度的廢物做什麼？」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審神者便自顧自地端詳著另一把剛剛鍛造完畢的四花太刀，只是一眼，葯研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那把刀——

「這把刀是……一期一振？」

「是的。」葯研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顧不上審神者冷淡的態度,梗著脖子諫言,「一期哥……一期一振是罕見的四花太刀,和我這樣的短刀不一樣,能力非常出色,如果能夠召喚出來,肯定會對您的出陣有很大幫助。」

「太耗費靈力了。」似乎是武系的審神者冷冷地否決了葯研的建議，「光是支持這個本丸和你們這些短刀付喪神就已經耗費我很大一部分靈力了,既然你喜歡這把刀,就給你好了。」

說著,審神者隨意地將一期一振的本體丟給葯研，轉身走出了鍛刀室。

……

這座本丸里共十三振刀，大多為短刀，也有脅差，藤四郎家的孩子比較多，基本都是審神者為了達到時政要求，用all50的材料隨意鍛造出來的。

因為審神者基本不回本丸，也從不置換景趣，這個本丸已經維持深秋的天氣不知道多久了。也因此，每天都有掃不完的落葉和撿不完的松果。

葯研並不覺得深秋有多麼討厭，相反地，這已經是他每天唯一能夠為審神者做的事情了。

每天早上，他第一個醒來，叫醒自己的兄弟們。厚總是第一個醒來，亂則會花很長的時間整理自己的頭髮，最喜歡賴床的秋田，最忙碌的是要照顧小老虎的退。

大家收拾好自己之後，會一起出門，在路上遇見等候他們的鯰尾和骨喰，大家一起跑到一期一振的房間里，對著被好好安放在案上的太刀說早上好。

然後短刀們會一起到大廣間玩耍，葯研和崛川會準備大家的早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葯研並不知道在那個地方呆了多久，呆到身為刀劍付喪神的他看見那副落葉的美麗場景都開始覺得生理性厭惡。

直到某天，他從睡夢裡驚醒。發現整個本丸的靈力波動非常不穩定，天守閣的方向傳來異樣的聲音。

付喪神在原地遲鈍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那是大將回來了！

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恐懼，葯研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剛想趁著夜色偷偷潛去天守閣，耳邊卻突然傳來審神者冷淡的聲音。

【你竟然還醒著？算了你過來……不行，靈力依舊不夠、該死——咳咳咳咳……】

是大將的聲音？大將有危險嗎？

憂慮浮起，葯研頓生緊張，他剛想對審神者說些什麼，眼前陡然一黑。

【這種本丸、付喪神這種東西——該死的為什麼要存在啊！】

這是被強制性收回靈力，重新由付喪神變回了短刀本體的葯研藤四郎聽見的最後一句話了。

*

「……然後，我就被丟出了本丸，落在了戰國時代，具體是為什麼被……丟棄，我並不清楚。三日月和螢丸則也是被本丸的主人丟在了地獄，目測應該是……嫌我們太耗費靈力了吧。」

「至於封存的記憶，則是由於『時空法則』和靈力封禁設置下的禁制。」

時政在製作他們這些量產物的時候特地留了個心眼，若是和審神者解除契約而留在過去的付喪神會喪失掉有關於時政和審神者的所有記憶。這份記憶在無名泉中被解開的時候，他光顧著沉浸在痛苦和懊悔之中，完全不敢對加奈坦白。

果不其然，聽見葯研關於未來時間段關於時政和本丸的解釋，沉默許久的女孩所說的第一句話是：

「葯研……想要回去那個人、那位審神者身邊嗎？」

非常勉強地露出一個安慰對方的笑容，加奈補充：「如果你想，無論怎麼樣，我也會為你找到他的。」

「大將！」既憤怒又心酸的葯研忍不住加重了語氣，「不管是我、還是三日月螢丸，都沒有任何離開您的意思。您是我們的主人，是召喚出我們、費心費力地讓我們找回記憶的主人！」

「可是你說，」聽見葯研的承諾，加奈心中緊繃的弦鬆開來，一直忍著的委屈化作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剛剛說，你們並不是我的刀。」

「……明明是你先說，不要我的。」加奈眼圈發紅，對著付喪神發泄委屈。「我也沒有發脾氣，我還和你說，幫你找回你真正的主人。」

「大將————」黑髮紫眸的付喪神咬著牙，以幾乎是懇求的態度望向女孩，「這樣的話，請不要再說了。」

「我真正的主人……難道不就是您嗎？」

過去的那個讓他感到厭倦的本丸，那個破舊的、永遠都是秋天的本丸，那個說是本丸實則是囚籠的地方，以及那位召喚出他，卻言稱根本不需要他的審神者。

「大將，您還記得當初對我的承諾嗎？」

那個在關鍵時刻阻止他的失控行為的女孩，在他記憶混亂、最為無助迷惘的時刻拉住他的手的女孩，曾經那樣溫柔微笑著對他承諾：不管你來自哪裡，前主是誰，既然是我的靈力喚醒了你，締結了契約，我就會一直、一直對你負責。

「大將，您既然說過，要對我負責，就一直負責到底吧。」

——葯研藤四郎，是絕對、絕對不要離開你的。

*

在返程的路上，三日月和螢丸才得以有機會向加奈解釋自身恢復記憶之後的奇怪反應。

「……我等並不是擔憂前主，也不是因為自身的緣故想要離開你。」三日月宗近嘆著氣，忍不住揉了一把小姑娘的頭頂，「……我們是擔心你。」

「雖然已經被前主掐斷了契約，但是這種情況來看，那位絕對不可能把自己丟棄付喪神這件事上報給時政，所以在時政的記錄中，我等依舊是屬於那位的付喪神。而在陰差陽錯里我們被小姑娘你喚醒，相當於私自更改契約，還與這個時代的巫女有所牽連，這件事若是被時政知道，不光是我們這樣的付喪神會被『清理』，恐怕連小姑娘你也會被牽連。」

「更何況，本應該不存在於這個時空的我們卻出現在了這裡，是否會引來朔行軍？是否會招來檢非違使？會不會對小姑娘和日暮神社帶來危險，這些我們都不敢保證，又如何能再安安心心地待在小姑娘你的身邊呢？」

「我等本想找回記憶之後，就與小姑娘你商量著解除契約，遠遠離開你，藉助食骨井回到戰國尋找時空坐標、或者是藉助其他本丸出陣到戰國的付喪神戰隊回去自己的時空，向時政報告這個本丸的情況……」三日月平靜地笑了笑，「畢竟以我們現在的能力，再待在小姑娘的身邊，真的惹來了維護時空秩序的檢非違使就糟糕了，老頭子可真是沒法保證能夠護你安全啊。」

小姑娘聞言，沉著眉思考了好一陣子，突然抬起頭來說：「所以說東京國立博物館那振三日月是真品，然後自稱三日月宗近付喪神的你是仿品啊……」

三日月宗近：……………………

「……小姑娘？」不是老頭子說你這個側重點怎麼好像有些奇怪…………？？？？

「怎麼了？」加奈滿臉無辜和疑惑地反問回去，在看見三日月難得露出的無奈表情之後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問題是……」加奈揉了揉眼睛，正經地問自己的三個付喪神，「你們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

「你們可知墨村家和雪村家把烏森之地封印掉這件事，惹怒了多少妖怪？」

「你們可知我的姑姑日暮戈薇曾經守護的四魂之玉，被戰國的多少妖怪覬覦嗎？」

「他們這樣盡心而嚴厲地教導我，甚至我的父母家人都只能離開日本環遊世界很少回家，你們可知為什麼？」

日暮加奈歪著頭，看向車窗外深沉的夜色：「我呀，手上的方印已經註定了自己的是墨村家的繼承人了，又是日暮神社在現世里唯一的神社巫女，那些妖怪又怎麼可能會放過我呢？」

「反正被妖怪追殺也是追殺，被你們口中的『朔行軍』和『檢非違使』追殺也是追殺，所謂債多不壓身大概說的就是我了吧。」

「可是……主人，」螢丸忍不住牽住加奈的衣角，低著頭吶吶，「朔行軍和檢非違使……與妖怪是不一樣的。那些東西……並不是用陰陽術就可以解決掉的。」

「很危險。」

「我不想、不想主人出事——」

螢丸是繼三日月之後被從本丸里丟出來的。

在召喚出他之後卻嫌棄身為大太刀的他過於耗損靈力，審神者在愛染的苦苦哀求之下將他的本體丟給了愛染。

——「太好了螢，我們又見面啦。」

他還記得愛染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抱住自己的本體，又哭又笑：「螢沒有被召喚出來也沒有關係，我會保護你的。」

[「我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這樣說過的愛染，在螢丸即將被審神者丟掉的時候，死死地抱住沉重的大太刀蜷縮在角落，負隅頑抗。小孩滾燙的眼淚落在冰冷的刀身上，他聽見愛染抽抽噎噎地祈求著審神者：

——「如果是因為主人靈力不足的話，就請把我刀解了吧！」

——「請您不要丟掉螢丸，螢丸真的比我有用——」

……

「……我不想，再有人因為我難過、受傷了，主人。」

銀髮的孩子努力地忍住悲傷，認真地對加奈說。

巫女的回答，則是輕輕地撫過螢丸的頭頂。

「……沒有關係的，我不怕。陰陽術如果沒有用的話，我就去學刀術，如果刀術還沒有用的話，我就拜託紗織的格鬥家爸爸好好訓練我。你們沒有辦法的話，我來保護你們就好呀。」

聞聽此話，眼淚終於流下來的螢丸拚命地搖頭：「不是的、不需要這樣的——不需要保護我的。」

「螢丸說的沒錯，大將。其實只要讓我們離開，他們就不會來打擾您——」

「葯研還記得真太郎嗎？」

加奈突兀地打斷了葯研自欺欺人的勸阻，有些怔忪地嘆了口氣。

「當初的我，也一直以保護的名義疏遠他，我覺得我是為了保護他，所以我的做法就是『正確』的。」

「可是現在，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非常非常的愚蠢。」想起好不容易重歸於好的好友綠間真太郎，女孩的眼裡浮起懷念和愧疚。「以這種單方面的『為他好』做出讓他覺得痛苦難受的舉措，並不是真的為他好，只是為了滿足我自己不再愧疚的私心罷了。」

「反觀現在，努力勸說著讓我放手的你們，和當初的我又有什麼區別呢？」

女孩用手掌捂住螢丸還想說些什麼的嘴，自信地笑開來。

「可不要小看了我呀。」

深夜裡昏暗的車廂里，女孩的笑容如同星子一般熠熠生輝，灼痛了付喪神的雙眼。

三日月陡然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捂住臉。

「這可真是……」

「真是讓老頭子……」沒有辦法啊。

……

…………

——「雖然這麼說，」好不容易回到日暮神社的小姑娘心虛地對付喪神低聲囑咐，「這些事情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大家呀。尤其是茨木，我怕他會氣急會忍不住揍我_(:з」∠)_」

三日月葯研：………………剛剛勇敢無畏的小姑娘/大將果然是錯覺==

「好的，我們都不會說的。」這是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很有元氣地答應的螢丸。

想也知道，雖然自己覺得沒有什麼所謂，但是這樣麻煩的事情如果讓茨木他們知道了……小姑娘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她有預感，暴露的話自己真的會死得很難看。

強裝鎮定地回到神社，剛剛開門就被一個軟乎乎的糰子抱住了，熟悉的聲音歡快地響徹了整個玄關：

「加奈大人~加奈大人~童女旅遊回來啦！」

「你回來啦！」看見與自己感情頗深的小孩子終於回家了，加奈一下子就忘記了剛剛的告誡和心虛，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童女身上，「在外面玩的開心嗎？有發生什麼危險嗎？有沒有暴露妖怪的身份？有沒有好好吃飯？」

「都好噠！特別、特別、特別好！我和認識的小夥伴還一起根據藏寶圖找到了寶藏哦。」童女抱住自家主人，興奮地嘰嘰喳喳，「江戶川君非常厲害，全靠他找出了月亮星星太陽的秘密哦。」

「……那、那很厲害，非常不錯。」雖然不明白自家孩子到底出去幹了什麼，但是還是先表揚了再說。

「還有哦，紅葉大人也等您很久啦！」小童女天真地回答，「紅葉大人說，她有個驚喜要給您。」

童女的話音剛落，鬼女紅葉便從玄關的黑暗處走了出來。

「小童女，驚喜讓人家來說啦。」

美麗的女妖緩緩地從黑暗裡走到加奈的面前，令人驚訝的是，她並沒有穿自己慣常愛穿的那套紅藍色的和服，連髮飾都和以往不太一樣了。

「怎麼樣？」紅葉笑眯眯地對著加奈展示自己身上的那套繁複美麗的白色改良和服，刻意滑下的衣襟露出她胸前白膩的皮膚和好看的鎖骨，說不出的美麗高潔。而胸前的那顆似眼睛一般的珠子更是讓紅葉的美帶上了一絲詭譎。

「非常美麗。」加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下紅葉，讚歎道，「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那種美。」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人家好看嗎？」紅葉看也不看三日月，只是驚喜地在加奈面前，得意無比地轉了一個圈。

「吶吶，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這周六就要去東京電視台參與選秀節目的潛力女明星，鬼女紅葉了哦~」她無比開心地對加奈宣布。

「人家決定了，這套新衣服就叫『人形之舞』吧！」

眾人：……………………

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