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阮裳推開門。

她早就料到公寓里不會是以前的樣子,但即使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因為眼前的人間地獄感到心驚。

鮮紅的火舌吞沒了整個村莊,婦孺慘叫聲，房屋倒坍聲，火苗噼里啪啦作響聲,惡魔殘忍詭笑聲……

阮裳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她也知道這只是鏡子製造出來的，但她的心裡依舊沉甸甸的。

她轉頭看身旁的公儀慕,見他怔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獃滯，眼神中有什麼在涌動。

她笑了一聲，說：「妖王陛下,您能解釋一下,我們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嗎？」

她沒有叫「公儀慕」,而是尊稱「妖王陛下」,諷刺意味十足。

公儀慕轉過頭看見她嘲諷的眼神，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你給我設了圈套？」阮裳沒有因為他這種表情而心軟,反而繼續咄咄逼人，「不過也是，三萬年前我給你設下圈套，你如今再還我一個,我們兩清了。」

阮裳說完,抬步便走進了那片火光之中,公儀慕伸手欲拉，卻只碰到了那一片衣角。

【叮！攻略目標怨氣值-20，愛慕值3。】

阮裳聽著提示音笑了笑，她當然不是要尋死，她在外面站了這麼久都沒有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氣，就知道這火是傷不了人的。

她進了村莊，在火中穿行，看到橫屍遍地，但卻沒有聞到血腥味，就知道這裡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不是鏡子開闢出來的另外一個空間。

她在村中搜尋了半刻，就有一些面目猙獰的妖怪向她攻來，阮裳剛要抵擋，卻忽然轉了念頭，任他們抓走了。

她現在可不是要殺幾個小妖而已，而是先要搞清楚鏡子想要做什麼。既然是鏡子製造出來的劇情，那她就跟著演下去好了。

阮裳被小妖們壓著進了妖界，直接關進了妖王殿的水牢。

水牢四周都是光滑生了苔蘚的石壁，頂端開了個狹小的天窗，不至於牢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阮裳現在被小妖們踩著水面上冒出頭的機關，送到了水中的大圓石台上面。他們嘰里咕嚕說著什麼，去彙報陛下、娘娘，今晚行動什麼的，阮裳捕捉到了隻言片語，發覺這裡的陛下似乎很聽娘娘的話，將她關進這裡也是那位娘娘安排的。

那這個陛下是誰？

阮裳還沒來得及懷疑是公儀慕，就看見小妖們就又壓了個人進來。

頭髮散亂，尾巴和狐狸耳朵上都沾著點血跡，被捆著雙手，鉗製得動彈不得還朝身邊的小妖們呲牙示威。

正是公儀慕。

阮裳扶額。看來她當初不反抗是對的，鏡子製造出的劇情，自然是它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反抗只是徒勞罷了。

小妖們將公儀慕同樣押到石台上，推在阮裳身邊，然後便離開了。

公儀慕的處境明顯比阮裳要差得多，似乎挨過一頓打，被捆綁起來，衣衫都破掉了，耳朵也無精打採的耷拉著，被推倒之後就躺在阮裳身邊虛弱的喘氣。

阮裳過去將他扶起來幫他解了繩子。

公儀慕被解開束縛，就掙扎著要從石台上逃走，但一觸到石台邊緣，便被一道光牆擋了回來。

阮裳勸他：「別白費力氣了，我們出不去的。」

她知道公儀慕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對待，自然是滿心不甘。但是鏡子鐵了心將他們困在這裡，他們註定沒有辦法，只能靜觀其變。

她想過了，鏡子設的這個幻象只是為了製造相愛同心的假象，同心解同命，一定不會取他們的性命。

那現在要怎麼樣？怎麼才能讓幻想相信，自己與他相愛同心？

公儀慕被粗暴對待一番，鎖了妖力，反抗不得，如今又被關在這水牢，逃脫不去。

他之前被阮裳背叛過，所以疑心比之前重得多，這樣一來，他又懷疑是黃海背叛了他，設計將他關在這裡。

阮裳勸他，他也並不死心，用盡全力想要逃脫出去，但是毫無辦法。

他力竭的頹然坐在地上，眼睛發紅，心中澀然。

阮裳看他耳朵無精打採的垂著，尾巴也癱軟在地上毫無力氣，毛色都黯淡了許多，實在有點可憐，就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公儀慕渾身一顫，隔了好一會兒，沙啞的出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黃海有一天會背叛我。」

阮裳明白他會這麼對她說話，只是因為現在兩個人被關在一起，同為天涯淪落人而已。

她也知道公儀慕心裡的苦楚，但是又不能跟他解釋現在的情況，只能嘆了口氣，「說不定他是被人利用，不是有心欺騙你的。」

【叮！攻略目標怨氣值-5，愛慕值＋1。】

公儀慕抬頭看她，眼中茫然帶著點不確定：「真的嗎？」

阮裳點頭：「黃海這種愚忠的人，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你了，他也不會的。」

公儀慕又低下頭不說話了。阮裳說的不錯，黃海確實「愚忠」，對他唯命是從，不管他吩咐他做什麼他都會去做，連一點異議也不會提出。

他剛剛被那些小妖鎖住妖力，又折騰了一番，身上已經沒有了一點力氣。身上累了，反倒是能靜下心來平心靜氣的將心緒理清了。

理清前世，理清黃海的所作所為，理清阮裳的背叛，理清阮裳與他簽下的同生契。

她就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神色漠然，冷靜到近乎無情，半點沒有狼狽，也沒有如他那樣的氣急敗壞。

「到現在，你還不肯解開同生契嗎？」公儀慕啞著聲音問，「你的仇家應該是找不到這裡了吧？」

他靜下心來將仇恨放在一旁之後，反而將一切都想清楚了。什麼仇家？只是阮裳的借口而已吧。

怕自己尋仇殺了她而找的借口。

阮裳沒有答話，給他一個「你都知道了還問我」的眼神。

公儀慕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還是解了吧。在這兒，我會比你死得早。」

「我不報仇了。」他頓了頓，又補充，「如你所說的，你騙我一回，我騙你一次，我們兩清了。」

阮裳沒說話，搖搖頭。

「為什麼？」公儀慕疑惑。

阮裳只是微笑著看著他。

「你根本解不開對不對？」在這個地方認清楚這個事實，公儀慕只是心頭略略發苦，並沒有想象當中的憤怒。「你那三個月，也是騙我的。」

他聲音平靜低啞，彷彿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而已。

「所以啊，我們還沒有兩清。」阮裳聲音輕緩，不僅不像公儀慕那樣沉重，反而有些漫不經心似地，「我解不開同生契，所以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不會讓你死。」

她笑看著他，明明是生死大事，可偏偏讓她說的像是今天早上吃什麼飯那樣輕寡，公儀慕忍不住轉頭看她，見她眸中帶笑，映著天窗射進來的一縷微光。

【叮！攻略目標怨氣值-20，愛慕值5。】

阮裳聽著提示音，加上平時零零散散加的減的，現在怨氣值只剩25，愛慕值也達到93了。這樣子下去，她在這個幻境中就能將任務完成。

同心解同命，這個幻境製造出來的，到底是假同心，還是真同心？

*

轉眼間，沈傾然已經照著趙燁的生活軌跡活了兩年了。

於他而言，兩年不過彈指一揮間，而且他知道這裡是鏡子製造出來的幻象，不管這裡的時間過多久，外面的時間不會發生變化。

他雖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從這裡離開，但卻覺得契機應該是在他認識阮裳之後。

今天是八月六號。

關於趙燁的所有記憶，自打碎片收回之後就印在了在他腦海中，所以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今天晚上，阮裳就會找到他，跟他談潛規則的事情。

果不其然，晚上七點二十分，經紀人給他來了電話，請他去一個飯局。

當年，阮裳並沒有直接就談潛規則，而是在飯局中途約了他去天台，與他談人生談理想，談星星談月亮。當年他一個青澀的剛出大學的毛頭小子，雖然經歷過幾場娛樂圈的殘忍對待，但是依舊對人生充滿憧憬。

阮裳又是他的女神與前輩，所以他很容易就放下心防，將心裡藏的豪情壯志盡數吐了出來。

阮裳靜靜聽他說著，那天晚上，他覺得她的笑太美好，像是所有的陽光、月光、星光都齊齊照映在他的心裡了。可如今再想起來，她那時候的笑，對他來說應該是殘忍的吧。

她聽他說完，就輕輕地問：「你想要我幫你嗎？」

她問的巧妙，她知道他的心思，也懂得利用他這種心思。她說這是場交易，卻也在暗示他：我這樣做，是因為喜歡你，希望你陪著我。

沈傾然現在坐在去往飯局的車上，閉著眼睛思考。既然這個幻境如果是製造一個「同心」的話，那麼，就是讓當初他以為的阮裳喜歡他，變成真正的喜歡他嗎？

那他應該怎麼破這個幻境？

「趙先生，到了。」

轉眼間就到了酒店。趙燁下了車，被服務生引著到了露天的酒店花園——當初阮裳為了他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在這個別緻的花園設宴，足以顯示對他的重視。

沈傾然剛一出現，就如同那時一樣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同行前輩們紛紛對他點頭稱讚，當時趙燁受寵若驚心中又有些飄飄然，但是現在的沈傾然不一樣了。

他假裝青澀，聽到這些誇讚的話喜不自勝，有些赧然的看向一旁的阮裳。

阮裳正拿著高腳杯，時不時的抿一下，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只一眼，沈傾然就看出現在的阮裳與那時候阮裳的區別——果然，她眼中的愛意是真的。

【沈傾然：小妖，能探查出她的愛慕值嗎？】

【S521：是100，宿主。】

【S521頓了頓，臉上五官皺成一團，語氣十分疑惑：不過這個100，有點奇怪。】

【沈傾然：是假的，能不奇怪嗎？】不過那個人倒真是強，假的弄得也跟真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