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1.01.

浴室的門半掩著,裏面隱隱傳來淅瀝的水聲。

夏凱飛在裏面低低哼著模糊的調子。

夏盈光躺在外面的床上,腦袋昏沉,如同被酒精麻痹住了,身上一片火熱。

她聽着那忽近忽遠的的調子,腦海里恍惚是死前的最後一幕。夏凱飛把她關着、讓人牢牢看管着她,每天定時喂她吃藥——直到她從樓上跳了下去。

她撐著胳膊爬起來,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一條抹胸晚禮服裙,裙子長及膝蓋,柔軟的黑色蕾絲外面綴滿上千片輕盈的白色羽毛。

這件衣服……她一個激靈,腦子猛地清醒了,強烈的不真實感衝撞着她。

夏盈光做什麼事都比常人要遲緩一些,小時候因為一場意外撞到了腦子,加上後天接受的教育所致,導致她在片刻工夫后,才想起來衣服的來歷。

裙子是夏凱飛準備的。他帶着自己來參加一場婚宴,在酒席上,她被迫替夏凱飛擋了許多酒,不知道是其中哪一杯加了料,她喝了后渾身都不對勁了,特別熱、躁動,一點點皮膚接觸就讓她難耐。

夏凱飛就把她帶到了酒店樓上的房間來。

她清晰地記得這個晚上。

夏凱飛因為過於激動,在床上發了病。而夏盈光因為神志不清,險些釀成大錯,讓夏凱飛在床上一命嗚呼。

也正是這個晚上,讓夏盈光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被夏凱飛牢牢綁在身邊,他口裏說着對她一心一意、天荒地老,卻跟別的女人結了婚,可哪怕結了婚,夏凱飛也不放過她。

夏盈光的人生從這一個晚上開始,被他毀掉了。

她耳朵里漸漸沒了水聲,目光瞥見浴室門被打開,便迅速站起來,本能地邁開沉重的腿往門的方向跑去。眼下的情況,讓她並不能安然坐在床上想出前因後果,來自身體本能的反應讓她下意識要躲開夏凱飛。

夏凱飛身上帶着酒店配套的橘綠沐浴露的清香氣,腰間圍了一個浴巾,身板有些瘦削。因為心臟問題,他常年都無法運動。

他一出來就看見夏盈光消失的裙角,夏凱飛沒想到她還有氣力動彈,快步追了上去,喊道:「盈光!」

夏盈光光着腳跑出去后,一頭扎向酒店長長的走廊。

環島酒店的走廊鋪着厚厚的暗紅色地毯,燈光很柔和,牆壁是米黃色的實木雕花。夏盈光不想被夏凱飛抓回去,她抓着裙子跑得跌跌撞撞,她聽見夏凱飛在後頭叫自己的名字,心裏對夏凱飛有本能的恐懼和厭惡。她瞥見一間房門開着,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這也是一間套房,起居室里沒人,卧室里則開着燈。

夏盈光堅持不住了,她渾身都熱,腿直發軟,整個人直接歪倒在沙發背後。這個位置背對着門,沙發正好把她給擋住了。

她抱着裙子坐在地毯上,她很少運動,身體不夠好,跑幾步就喘,此刻垂頭喪腦地靠着皮質的沙發背,腦子很糊塗。

微微拉開的窗帘在她眼中搖晃出波浪,夏盈光暈頭晃腦地閉上眼,手指無意識地抓撓地毯的須,心裏很茫然。

她能記起剛才的那一幕,那是她十八歲發生的事。

可她明明已經二十六歲了!她被夏凱飛折磨得不堪重負,最後跳了樓,她原以為自己可以解脫了……可為什麼現在又回到了這個節骨眼上?

她根本沒法好好地思考,身上的異狀讓她生不如死,她無意識地扯了扯衣服,想把衣服脫了,太難受了。

夏盈光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她扯下一片裙子上的羽毛,氣息出得很艱難。

夏凱飛追了過來。他沒看見夏盈光,只看見這扇開着的門,正當他打算進來一探究竟的時候,一道人影攔住了他。

李寅從電梯上來,他喝了點酒,就讓助理在樓上給他開了間房休息。

助理給他送了新的衣裳和醒酒藥在房間里,李寅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穿着浴袍的年輕人在他的房間門口跟他的助理大聲吵架:「我就要進去!我丟了東西,我要進去找!」

助理克制而禮貌地說:「不好意思先生,不管你找什麼,房間里肯定沒有你要找的東西,我老闆馬上就回來了,還請您不要鬧事。您房號多少?我讓人把您送回去吧?」

夏凱飛平日囂張跋扈,在家裏受寵慣了,此時正是氣頭上,嘴上沒個把門的:「就你門開着!我特么看着她進來的!艹你大爺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誰?這家酒店就是我家開的!」

「哦?」助理臉上的神色一時間非常精彩。

「你找什麼?」李寅走了過去。

「我……」夏凱飛扭頭一看,一下就認出了眼前的人,那人滿身的酒味撲面而來,卻讓他一瞬間就啞火了,臉上霎時火辣辣地疼起來了。

眼前的男人,比自己高大許多,肩膀寬而厚實,腰身窄而瘦長,五官線條冷硬,模樣十分英俊。男人正是這家環島酒店背後的大老闆——同時也是婚宴新人的兄長,是他母親的表弟,他的表舅。

他剛剛大放厥詞的話,其實也沒說錯,若是不要臉地攀親道故起來,這酒店的確能說是「他家」開的。可讓夏凱飛尷尬的是,他跟這位表舅根本沒那麼熟,他媽媽也跟李寅不熟,只是帶了那麼一丁點血緣關係罷了。

他要是在別人面前那麼說也就罷了,問題是吹牛逼吹到了正主頭上,他一時間是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表……表舅,我是凱飛,我……找寵物呢,跑丟了。」夏凱飛攏緊自己的浴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方便拖鞋,目光炯炯地瞧著牆縫,一心想要鑽進去。

他自我介紹一句,就是怕李寅認不出他來,未免場面太過難看,還是說一下自己是誰吧!

李寅和氣地哦了一聲,側頭對助理道:「打個電話給前台,讓人上來幫凱飛找寵物。」

夏凱飛漲紅了臉,嘴裏艱難地憋出一個「謝謝表舅」來,還覺得有點受寵若驚。

他是有些怕李寅的。他聽說過李寅的事迹,知道他是什麼人,他不過一個毛頭小子,跟這種大人物說話難免露怯,更不敢說實話,只是……盈光跑去哪裏了呢?

她喝醉了,要是……夏凱飛簡直不敢想!他盯了那麼久的小白菜,從小盯到大,總算是找到了機會,要是讓別人拱了……

只是眼下,夏凱飛不是很想跟李寅說話,這個男人給他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他低眉順眼地說了句「我去找寵物了表舅」,便轉身逃也似的走掉了。

李寅看人識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夏凱飛在說假話,料定他肯定不是在找什麼寵物。

不過他也不感興趣。

助理對他說:「李總,醒酒藥給您放茶桌上了,水是熱的。」

李寅平靜地嗯了聲,關了門。他拽開領帶,把外套脫掉后就隨意丟在了地上。房間里冷氣開得很低,他慢慢走到套房起居室的沙發坐下,就著水把醒酒的葯吞了。

他雙臂展開,兩條長腿伸到茶桌上去。他靠在沙發上半晌,餘光卻瞥見了地上的一片白色針織羽毛、以及落地窗玻璃上的倒影。

沙發背後的地毯上坐了個人,女人。

李寅雖然看到了她,但他並不動作,而是輕輕嗅了嗅,鼻尖嗅到了一股微弱的香水味,是不怎麼常見的味道,類似泡泡糖的甜味。

他過了好幾秒才有了動作,並不出聲,繞到沙發背後去,緩緩蹲下來。

這躲在他房間里的女人、或者說是女孩兒,很嬌小,皮膚很白,是那種長久不見陽光、能看見青色的血管的白,而此刻她那雪白的皮膚上正浮着不正常的緋紅。

她穿着一條抹胸裙,沒穿鞋,腳也很小,正抱着膝蓋埋着腦袋,黑髮垂到腰間,模樣安安靜靜,似是睡著了。

李寅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剛才夏凱飛在找的那個「寵物」了。

不過他可不打算給那個熊孩子還回去。

李寅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白里透著亮光的側臉,這是一張標準的巴掌臉,很小一個,臉頰有嬰兒肥,很軟和。他這麼一戳,那女孩密長的睫毛就顫了兩顫,越發黑得濃烈,還發出了一聲讓李寅有點招架不住的鼻音。

夏盈光正如上輩子一樣,她神志很不清醒,甚至分不清楚前世今生,身體內部的藥力擴散到了四肢百骸,她能聞到一股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這股氣息和她不小心喝下肚的葯產生劇烈的化學反應。

她難以自制地伸出手臂,像是抓住一根浮木一般,抓住了這個男人的手,她拉住了男人的手指頭,有氣無力地輕輕拽了拽。

李寅手被她拉得晃動,那手細皮嫩肉,又軟又涼,觸感很輕。他並不抗拒,而且抬手摸了摸她的嘴唇,摸到了一點口紅,印在他的指腹上。他的手指緩緩向下,捏住了夏盈光的下巴。

他在判斷這小姑娘的年齡,雖然化了成熟的妝,但這女孩分明很年輕,臉上還有點嬰兒肥,儘管如此,她仍舊漂亮得讓李寅驚艷,事實上晚宴上,他就注意到了這女孩兒。

李寅不知道她幾歲,但既然敢跟夏凱飛上來開房,一定是成年了的吧?

夏盈光迷糊地睜開眼睛看他,再次拉着他的手指晃了兩下。

她手小,比起自己的來,像個小孩子的手。

李寅還沒遇見過這種拉小手的求歡方式,他眼神暗下去,在她下巴上把指腹的口紅擦掉了,接着單手攬上去,攬過她柔軟的腰,把她往懷裏帶。

夏盈光就那麼順從地靠上去了,她正處失去理智的狀態,她渴望這個擁抱。

李寅再次聞到她身上這股泡泡糖的香水味,他垂首在她雪白後頸上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是真好聞,也是真軟。

「夏凱飛上哪找的這麼個寶貝……」李寅另一隻手在她後背摸了一下,沒找到拉鏈。懷裏的女孩動了動,抬起一隻胳膊來,他得了提示,就在側面找到了裙子的隱形拉鏈,並一把拉到底,大掌不客氣地罩上去,把她壓在了地毯上:「小寶貝,是不是想叔叔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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