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住人》第五章(3)

屋裏開着燈，但是陽台的門沒有鎖，阿熏輕鬆地進入了不二子的房間。幾分鐘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大膽行動，一旦實施后，卻發現原來並不怎麼困難。在夢中所經歷的事情，現在眼看着就要實實在在地重新體驗一番了。他輕聲對自己念叨著：這不是夢！臉頰發燙，太陽穴那裏血流往上涌動的聲音幾乎都能聽見，這果然不是夢，阿熏跨越了本來不該跨越的夢與現實的界線。他又一次呼喚起母親來，懇求母親寬恕自己。不過，他絕不後悔，也不怕羞恥和誤會。他就是來和不二子相會的。母親在她所隱身的空氣里向阿熏微笑着。不管怎樣，至少母親是會寬恕自己的行為的。阿熏脫掉鞋子，在屋子裏打量了一番，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不請而來的自己坐下，他只好站在屋裏。從床上依稀散發出女性特有的香氣。那裏是絕對的禁區，好比女孩的更衣室。在一分鐘就像十分鐘二十分鐘那樣漫長的等待中，入侵者終於找到了一個容身的場所，阿熏盤腿端坐在夢中曾無數次見到過的不二子的床邊，等著不二子的到來。房間的門被打開，不二子走了進來。「啊！」她一下子渾身像凍住了一樣。阿熏像是在默默祈禱，他看着她，輕聲說道：「對不起。」「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是怎麼進來的？」還好，不二子顯得非常冷靜，似乎願意聽阿熏把一切解釋清楚。「有幾個傢伙突然跑到我身後，將我綁起來，丟在不二子小姐家的院子裏。我出不了院子，只好爬到不二子小姐的房間來。求求你，不要讓你家裏人看見，放我出去吧。」不二子盯着阿熏，那是一雙很可怕的眼睛，假如前面有什麼陰謀詭計的話，它一定能夠將其洞穿。「你真的是阿熏，不是幽靈吧？」「當然不是幽靈！要是幽靈，我就不會為無處藏身而手足無措了。」不二子的冷靜總算沒有將事情弄砸。不過，她能夠繼續保持這樣的冷靜嗎？樓下傳來招呼她的聲音，不二子用響亮的聲音答應了一聲，然後對阿熏說：「你在這裏再稍微躲一會兒，我一定會幫你從這裏逃出去的。」說完，便要走出屋子下樓去。阿熏臉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剛想說聲「你等等」，不二子微笑着，說出這樣一句話：「真是不可思議，我有種感覺，感覺你會在屋裏呢。」阿熏盤腿端坐着，等待不二子再次回到房間。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實，這是應該進行的一種苦行。通過在公園牆壁前的「家族遊戲」，以及以夢和偷窺為媒介而展開的妄想，阿熏已經將不二子當作自己虛幻的姐姐，他對她的思戀已經無法驅散。而現在，自己真的就要成為她的弟弟了。自己再也不可能踏進這裏，只要一離開這個房間，不二子就會重新回到夢和妄想的另一邊去的。阿熏這樣想着，將臉埋入了不二子的枕頭，他感到非常苦惱。假如自己真的是一個幽靈，能夠一直陪伴在不二子身邊，該有多好啊。不二子重新回到房間。她看到端端正正坐在地上的阿熏，誇了一句：「看起來真的是個好孩子。」然後對他說：「等我給你信號后，你就悄悄地下樓梯，直接就可以從玄關那道門走出去了。」阿熏點了點頭，默不作聲。他想站起身，可是長時間的正襟危坐使得兩腿發麻，一時無法走動。在等待兩腿恢復的這段時間內，阿熏將「胭脂」用望遠鏡偷窺她的房間，哥哥阿葵偷偷派下了她更換衣服的照片，自己又將照片及底片偷偷藏起來這些事情，一古腦兒告訴了不二子。不二子皺起眉頭，嘆息了一聲。阿熏又將自己不是常盤家親生兒子的事情也告訴了她，不二子笑着用手勾住阿熏的肩膀，說道：「我知道，杏珠都跟我說了。我也想有個弟弟，只不過我沒對任何人說起過。你今天溜進我房間的事，我們誰也不要說出去，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對阿熏的不期而至，不二子是怎樣想的呢？直到很久以後，杏珠才從不二子嘴裏聽說了這件事情，兩人之間的這個秘密被保守了將近十五年。「當時我真的感覺好像自己有了一個弟弟。阿熏回去以後，一直過了很長時間，我還以為那是在夢裏呢。」「你看到他在你房間里，一點都沒有吃驚嗎？」「我好像有種感覺，他會在我的房間里，你說奇怪不奇怪？我進房間之前，一邊在洗澡一邊就在想着阿熏的事情呢。我走進房間的時候，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那神態彷彿不論什麼樣的命運在等待着他，他都有勇氣去接受。」杏珠心想，阿熏當時的神態，一定跟第一天進入常盤家時的神態一樣。這時，不二子又說道：「突然間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家，成為別人家的一員，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我們也早晚會有一天離開自己的家人，跟別人組成一個新的家庭，那個時候，是不是非得要跟現在的自己告別，重新變成另外一個人呢？假如我是阿熏的話，我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在阿熏之後，再也沒有別的男人偷偷溜進過不二子的房間，這件事情永遠被刻在了兩個人的記憶之中。從那時起，阿熏對不二子的思慕和愛戀變成了自發的行動。那年，不二子十四歲，阿熏只有十二歲。假如兩人的年齡更大或者更小，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十一歲的阿熏沒有勇氣做出這樣大膽的行動，而十三歲的阿熏已然萌發了強烈的性衝動，不二子肯定會拒絕他這樣做的。那個晚上，房間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只有不二子和阿熏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