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電話亭

江華應付了小舅幾句，說沒事了。

倒是小舅臨上車離開時，還仔細看了高潔和老四幾眼，心裏暗自猜疑這兩人和外甥的關係。

畢竟是搞治安的，高潔他雖然不認識，但老四他卻知道是什麼人。

不過既然外甥不說，他當着面也不好問，只好等之後再說了。

高潔其實也不太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背景，尤其是在老四已經被一些小混混認出來的情況下，所以很快也讓老四先開車走了。

「我剛去了趟常州，老四去接了一下飛機……」她簡單解釋了一句，看了看旁邊的秦盛等人，欲言又止。

江華會意，就說自己和高潔有點事兒，讓秦盛他們先回。

「你這個姐好像不簡單，有什麼事兒，你自己小心點……」秦盛臨走還有點不放心，叮囑了他幾句。

江華笑說沒事。

雖然突然發現高潔的父親是高振華這件事讓他心裏產生了一些陰霾，但現在他更急切的想知道高潔這次去新科談的怎麼樣，代理VCD是他考慮很久之後才選擇的這一階段最好的方向，萬一出師不利，會影響後面的佈局。

「咱們邊走邊說吧……」感覺校門口已經有不少放學的學生圍觀，江華把車子推過來，笑道。

這次高潔去新科談代理，也令新科公司頗為新奇，畢竟雍涼作為西北較偏僻的省份，暫時還沒有被銷售部門列入主打市場，忽然有經銷商找上門來合作，也是好事。

「不過咱們公司名不見經傳，為了審慎起見，新科公司還想派人來考察一下，看看咱們是不是具備省代的條件，估計下周他們的人就會過來，咱們如果真想拿下代理資格，動作就要快一些了……」

「對了，我還拿了一份他們對代理商的資質要求文件，一會到公司了你看一下。」

江華點了點頭，心裏開始計算時間。

招聘人員，在媒體上發佈廣告，和城內幾個大的百貨商場談合作，即使沒有簽訂合同，也最好能摸清市場規模，銷量情況。

至於廠家方面的考察，他倒是不擔心，現在這個時期，新科應該也在尋找更多的經銷商，儘快向市場鋪貨，他們只要表現出足夠的市場能力，不愁拿不到代理權。

「我之前發了招聘廣告，定在明天下午2點在公司辦公室面試，你不是說要親自面試么？」高潔笑道。

江華一拍額頭，哎呀，忘了這件事兒了！

本來還想着好容易周末，明天約好了林馨去白塔山玩。

看來只好和林馨商量一下，改到後天了……，不過解決了劉軍的事，估計告訴她她也會很開心吧。

…………

到了辦公室，江華才拿過高潔帶回來的資料，仔細看了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90年代時期電子企業的代理商文件，這才發現這個年代的代理商制度其實已經很完善了，新科不愧是國營大廠，難怪對代理商資質還要專人來考察，他們的確對代理商有着非常全面的要求。

首先是對價格體系有着非常嚴格的規範，一級代理、二級代理、批發商、零售商每一級的價格都做了定價，每個環節都留出了合理的利潤空間。

其次還對省代有銷售目標的要求，完成月銷售任務有着巨額的返利，反之則會降低供貨額度，甚至調低代理級別。

另外還對竄貨、調價補差、售後服務、進、銷、存報表、廣告投放、培訓等諸多銷售管理細節進行了規範。

不過江華最關心的還是保證金和返利政策，雖然沒有做過商貿，但他至少也聽說過，代理商真正賺的其實並不是代理差價，而是返利。

而保證金則關係到他們初始時能夠動用多少資金。

「50萬的保證金？怎麼這麼多？」他看到數字，有點驚訝。要知道，這可是90年代中期，雖然說萬元戶已經不稀奇，但是50萬依然算是一筆巨款了。

「嗯，如果我們想拿省代的話，就需要50萬的保證金，如果只是拿金城的二級代理的話，就只有10萬保證金。」高潔點頭，秀眉也微微顰起，畢竟保證金並不算入貨款，等於他們要壓相當一部分資金不能流動。

江華拿起桌上的計算器算了起來。

公司賬上現在有差不多160萬，如果扣去50萬的保證金，和必要的市場營銷費用、人員薪資、倉儲、物流等成本，能夠用來進貨的資金最多只有100萬，而目前新科的一台VCD市場價格在3500元左右，按照一級代理商的提貨價為2400元，也就是說，最多也就是進400台。

如果真的象他所預料的那樣，到年底時整個VCD市場快速爆發的話，放在雍涼全省來看，這個量就很小了。

而現在已經是11月底，一般元旦春節都是彩電、VCD這種家電銷售的旺季，如果想抓住這個契機的話，庫存量就不能小了。

看來要麼就是在保證金上爭取一下，要麼就要和新科談一談供貨模式了，款到付貨的話，現在資金量不足，很容易錯失市場機會。

當然，如果銷售配合的好，貨、款能夠快速轉動起來的話，問題倒也不大。

VCD的真正暴利階段就這1、2年，到了96年底，愛多就會掀起一波價格戰，那時候普遍VCD就會進入2000元的價位，到那時雖然銷量還會暴增，但是利潤反而就沒那麼高了。

為了這個機會，冒一次險是值得的！

兩人又商量了一陣明天招聘面試的事情后，江華才又說起今天的事兒：「姐，今天幸虧你來的及時，不然我估計要和那幫小混混打一架了！」

高潔瞪了他一眼：「你和那些小混混一般見識幹什麼？還打架？瓷器不跟瓦片碰不知道啊！」

隨即又想起什麼：「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爸是高振華的？」她一向不喜歡摻和老高的那些灰色生意，卻沒想只是今天老四無意的露了一下面，就讓江華猜到了父親。

這個問題讓江華也有些撓頭，難道說你家老爺子在江湖上名氣那麼大，連我也如雷貫耳？

「呵呵……，我聽說過那個老四……」

他也不好說讓高潔離她爸的事情遠一點之類的話，這種話怎麼說呢？

想了想，也只能是讓這邊的事情多一點，多牽扯些她的精力和時間吧，遇到事情了，他也好及時提醒和補救。

還好高振華出事至少還有十年時間，相信到時候江華至少能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住她。

江華起身笑道：「差不多了，我今天就不陪你吃飯了，今晚早點回家，明天也好出來，明天下午我直接來公司吧。」

高潔跟着起身，看了看他，才發現不覺間他已經長高了一截，身體也魁梧了不少，越來越像個大小夥子了，皺眉笑道：「你要面試人的話，穿現在這身運動服可不行……，明天你早上早點出來吧，姐帶你去買些衣服！」

江華想了想也是，點頭笑應了。

…………

沒有讓高潔開車送，他騎着山地車，在夜色中沿着街道向家的方向騎去。

到街道拐角時看到一個電話亭，心裏忽然一動。

前世到了高三，他和林馨被老班調開座位，在學校里沒有了親近的機會，但兩人在學校外的聯繫卻更頻繁了。

有時候江華在送林馨回家之後，回家的路上抑制不住對她的思念，每次路過一個電話亭，就會給她打一個電話。

電話的內容其實很普通。

「我到XX十字了，你幹嘛呢？」

「這麼快？我剛下好面，準備吃了。你也快回家吧！……」

「猜我現在到哪兒了？」

「剛5分鐘，你到XX路口了吧？別打電話了，快回家！」

「真聰明……」

「到小區門口了，再給你打個電話，面吃完了嗎？」

「吃完了，你不餓啊，快回家！」

「哦……，那晚上我再溜出來給你打電話啊！」

「好……」

從她家，到他家，沿路，一共有17個電話亭。

後來通訊發達了，人人都有了手機，路上的電話亭漸漸都拆掉了，這些記憶只能留存在腦海深處。

此刻，江華忽然很想給林馨打個電話。

他在電話亭旁停下車子，對着電話亭里的人說：「阿姨，我打個電話。」

「打吧，1分鐘6毛。」

「好嘞，」江華樂呵呵的把電話拿起來，心裏琢磨，兜里還好有零花錢，夠打個半個小時的。

這個電話還是轉盤撥號的，好有時代感……，家裏電話都是按鍵的了。

「林馨，是我」電話接通了，江華忽然有點莫名的感觸，柔聲道。

「嗯……」林馨有點驚訝，這還是江華第一次給她家裏打電話。

「我還沒回家呢，在路邊電話亭給你打電話……，對了，你別擔心了，劉軍的事情解決了，他以後應該不敢再騷擾你了。」

「啊？怎麼解決的？他今天去學校了？你沒事吧？」林馨一驚，今天放學她早早走了，臨走還看到江華在操場上和人打籃球。

「嗯，我沒事，他今天帶了幾個人到校門口堵我，被我教育了一頓走了，放心，我們沒打架。」江華笑道。

「啊？……哦，那就好」林馨有點好奇，又不好意思問具體怎麼回事，心想着他不說的話，等會掛了電話再問問高靜她們有沒有聽說什麼。

「我想跟你說一下，明天我有點事兒，咱們改在後天去白塔山玩好么？」江華這才說起正事。

「嗯……，行。那你快回家吧，這麼晚了。」江華有點想笑，又有點懷念，林馨還是這個習慣，沒說兩句就讓他快回家……

「沒事，不急，你現在幹嘛呢？吃飯了嗎？」江華還想多聊幾句，這樣站在夜色中，街邊的電話亭旁，給林馨打電話的感覺，總讓他有種很奇怪的儀式感，無數的記憶湧上心頭。

那是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一天裏他最快樂的時光。

即使後來通訊更加便捷，有了手機、有了微信，可以隨時聯繫，但這種打電話的感覺卻再也沒有了。

「剛吃完，準備寫作業了……，還說呢，你都不寫作業，害的我要寫兩份！」似乎能夠看到她在電話那頭，嘟著嘴氣呼呼的樣子。

江華開心笑道：「可是，這不是你自願幫我寫的嗎？……」

夜涼如水，心卻溫馨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