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嫁妝去了哪裡?
於老夫人猛然抬頭看著顧世安,聲音梗直,「你的?府里有什麼東西是你的?更不要說你的女兒了。府里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奉上的這點東西算什麼?」
顧世安的心在聽了於老夫人的話后,木然的看著她,全身冷熱交替,那心卻彷彿麻木了,或者應該說心如死灰吧。
原本顧世安雖然對母親於老夫人對待自己女兒的態度很是傷心失望,但無論如何顧家對他都有生養栽培之恩,他也沒有準備和顧家恩斷義絕般的分出顧家去。
他只是想給自己的女兒一個妥善的照顧,讓她能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他沒想到,顧家,他的這些親人們,竟然這樣算計他。
他又想起了齊老國公,不知道父親活著,也會和他們一樣算計自己嗎?
這一刻,顧世安甚至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於老夫人親生的了。
他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是於老夫人因為生自己的時候得了產褥熱,而那個時候又隱約傳說一直和於老夫人恩愛有加的老國公在外面有了外室。
她把這一切都怪罪到了顧世安身上,如果不是懷顧世安,就可以侍候老國公,如果沒有產褥熱,老國公更不可能去外面找小妖精了。
顧世安從小就接受了於老夫人對他的不喜愛,那個時候齊老國公經常摸著他的頭讓他原諒於老夫人,因為她是無心的。
他並沒有怪過於老夫人,人心本就偏的,十指還有長短,怎麼能要求一個人的愛公平分攤。
他有父親啊。
他看著於老夫人,搖頭,慘笑,
「娘說的不錯,府里對我有生養之恩,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
我分出去,不是不孝敬娘,不友愛兄弟,
我只是想給念念一個安靜的生活環境。可是為什麼您連這點念想都不給我?」
他抬腳拍掉粘在鞋面上的茶葉渣,緩慢的道,
「既然,娘這樣說了,那我決定請族中的族老來分這個家,該屬於我的,我一分一毫都要拿走,府里不要想貪我一分錢。」
「還有,大哥的女兒算計念念的事情,我也會報官,請衙門做出一個決斷。」
*
顧梁棟和楊氏這段時間也都在為分家的事情而煩惱,顧梁棟是跟著於老夫人長大的,顧世安雖然是弟弟,可他的心還是偏向於老夫人,和楊氏埋怨顧世安的離經叛道,明明母親還在,竟然想著分家。
而楊氏則是有喜有憂,喜則是顧世安說不要家裡的產業,到時候他們也能多分一點,憂愁的是於老夫人還不知道要在她頭上壓多少年。
夫妻倆帶著不同的心思到了松鶴堂,到了門口,楊氏就聽到顧世安說要去報官,告顧慈,又說要分家產的事情,一把掀開門帘往裡面走,面色陰寒的對顧世安說,
「小五不是好好的在家裡呆著嗎?怎麼就要報官了?你說分家的事情為什麼要牽扯到小慈,你也是做叔叔的,就願意小慈往後名聲不好?願意家裡的姑娘們將來找不到好婆家?」
「還有,小慈是做錯了事情,她不是也得到了應該有的懲罰嗎?你還想如何?」
顧慈如今在外面的名聲大不如前,不說別的,就說害顧念的事情,順天府尹劉大人似是而非的話,以及在大公主府顧念的那段話,顧慈不但精神上有壓力,在外面有的貴女也不再邀請她參加各種聚會。
聽到這裡,顧世安衣袖中的手緊緊捏成拳,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楊氏,「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念念有個三長兩短,死了才肯報官是嗎?」
楊氏愕然。
顧世安唇角勾起一個冷笑,
「念念是我唯一的女兒,你們就算如何對待我都行,但是念念不行!」
「從前是我錯了,扔下念念獨自在外,可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我肯定要問個為什麼,我不能容許我的掌中寶讓你們這樣糟踐,哪怕是碰掉了她一根頭髮,我都不答應。」
「既然大嫂說念念還是好好的,也不讓我報官,那你就讓顧慈去體驗一遍當初念念經歷過的事情,如此,我就罷手,不報官。
大哥是國公爺,同樣在衙門裡當差,是知王法的,這『謀殺未遂』的罪名,不要我出手,岳母她老人家必定是弄的妥妥帖帖的。」
我可說清楚了,不是我一定要和家裡的姑娘們過不去啊。」
言下之意都是顧慈的錯,她不肯去受苦,所以才害得顧世安去報官的,連累了家中姑娘們找不到好婆家。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當初顧念也說過這樣的話,讓顧慈走一遍自己走過的路,可是顧慈不是顧念,她真要被拐了,大概也就回不來了。
顧梁棟生怕場面鬧僵,也是怕了顧世安,趕緊上前,「有話好說……」
楊氏生怕顧世安真的要去報官,她看顧世安的樣子,相信他是真的能做得出來的,也是一臉的賠小心。
於老夫人始終沉著臉坐在上方,她咳嗽了一聲,道,
「小慈和念念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都是家裡的姑娘,將來還要守望相助,弄的那麼僵做什麼?小慈如今也老老實實的。你大嫂以後會看著她的。」
「老三,剛剛是娘的態度不好,但你也知道,家中男人都沒有私產,全部都上繳的,唯一有的,就是月例銀子,還有就是媳婦的嫁妝,可男人怎麼能動媳婦的嫁妝呢?
每一位姑娘出嫁,嫡女有嫡女的份例,庶女又是另外一份,你說給小五攢嫁妝,你哪裡來的私產給小五添妝?」
顧世安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於老夫人和顧梁棟夫妻面面相覷,都不知道顧世安如何會笑成這樣,讓人毛骨悚然。
顧世安笑夠了之後,他一把抓住站在於老夫人的丫鬟瑞珠。
於老夫人見顧世安不肯接受青青,連和靜寧郡主相似的丫鬟都給扔了出去,她又把目光轉向了身邊的大丫頭瑞珠。
今日瑞珠是特意打扮過的,就是盼望著顧世安好看她一眼,瑞珠見顧世安抓住她的手,臉紅了紅,另一隻手抹了抹衣服,就怕有什麼失態的地方。
顧世安確實看到她了,只見顧世安抬起瑞珠雪白的手腕,手腕上是一隻羊脂玉的鐲子。
他咬著牙,對於老夫人說,「你的丫鬟可真夠體面的,羊脂玉的鐲子!」
於老夫人心頭凜然,瑞珠的臉色煞白,於老夫人瞪了瑞珠一眼,道,「不過是一隻鐲子,怎麼了,她侍候我侍候的好,賞她的。你這孩子,嚇人一跳。」
顧世安強行從瑞珠手上把鐲子給脫了下來,也不管有沒有弄傷瑞珠,他轉動著鐲子,道,
「娘,大嫂,你們有所不知,靜寧的很多東西都是她親手畫的圖,請工匠打造的,都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每一件東西上面都有獨特的標記。
外面有相同的款式可以說是工匠把圖紙漏了出來,但是,那標記也相同……呵呵。」
顧世安笑的溫柔,那兩道目光,卻是陰涼無情。
他辛辛苦苦賺的銀子,說充公了就充公了,好,誰讓他顧世安欠著府里的生養之恩呢?
他沒辦法剔骨削肉還生恩,那就用這些銀子來買斷這些恩情。
可這些人,竟然敢動靜寧的東西,靜寧喜愛之物,竟然在一個卑賤的下人手中,他如何能忍?
外面傳來顧念的聲音,「我爹在裡面嗎?」
丫鬟小聲的回答聲,接著是帘子被掀開,顧念走了進來。
顧念一進松鶴堂的安息室,就覺得氣氛凝滯,她看到顧世安手中拿著一個鐲子,很眼熟,她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上次查了賬冊,除了陳嬤嬤貪了她的東西,其他的人也做了不少。
從前顧念不知道這事,這段時間有些記憶慢慢恢復過來,就都想起來了,於老夫人和楊氏沒少往她的庫房裡伸手。
她還在想找個什麼機會把這件事情鬧大,沒想到就被父親發現了。
顧念一進去,顧世安就呵斥她,
「你這孩子,有好東西就顯擺,你娘的那些東西你外祖母都整理的好好的,將來是給你做嫁妝的,你可別弄丟了,那都是獨一無二的。說起來,回來這麼久,沒見你用過一樣,你可是弄丟了?」
顧念聽了顧世安的話,差點笑了出來,鐲子分明在父親的手上,還問自己丟沒丟,不過,她還是配合著顧世安的話,
「怎麼可能丟?別的東西沒護住,娘的東西可是護的好好的,就是太貴重,怕磕著碰著,所以不捨得戴,一直放著呢,爹爹不信,我讓阿鏡去取來。」
說完安,又笑的很良善的道,「咦,爹爹手上的鐲子哪裡來的?」
顧世安似笑非笑的看著顧念,「真的,可別騙我。」
顧念覺得父親這戲唱的不錯,轉身就對阿鏡道,「你去,將和這個一樣的羊脂玉鐲子拿過來。順便把那個匣子都拿來,一併清點給父親看。」
說完她還撅了撅嘴,一幅委屈的樣子。
楊氏和於老夫人的臉色有點發僵。
尤其是楊氏,這兩三年,顧念每次從金陵帶過來的東西她都扣下了不少,這鐲子她看水頭好,就給了於老夫人。
顧念對於剋扣的事情是都知道的,從來沒說過,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可今日顧念的表現,讓她懷疑,這是不是顧念的報復?長久壓迫后的報復。
於老夫人也是知道這個事情的,靜寧郡主當初嫁進來可以說是十里紅妝,她總覺得那麼多嫁妝,拿一點也不少什麼。於是也沒在意。
顧梁棟是從來不在意內務的人,見顧世安把靜寧郡主的嫁妝說的頭頭是道,諷刺道,
「老三,多年不見,官沒見你升,倒是記得這些女人家的玩意兒。」
然後又有些無奈的皺眉道,「不過是一對鐲子,鬧那麼大陣仗做什麼?」
楊氏在那裡坐立不安的看著於老夫人,於老夫人如今也沒想到事情竟然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抿了抿唇,看了楊氏一眼,道,「讓你的丫鬟和阿鏡一起去。」
顧世安幽幽的道,「大嫂的丫鬟是侍候大嫂的,怎麼會知道念念的東西放哪裡?就讓念念的丫鬟去拿吧。」
楊氏心中著急,若是平日也就罷了,大不了把東西還給小五,連責罰都不用,但今日國公爺也在,不要說顧世安了。
阿鏡去了沒一會後,就匆匆的趕過來,一臉的慌張,道,「回老夫人,國公爺,三爺,奴婢沒有找到三爺說的鐲子,還有,從前小姐放東西的匣子都是空著的。還有,姑娘帶過來的箱籠,有好幾隻都空了。」
頓時,整個松鶴堂安息室一片安靜。
楊氏臉色慘白,瑞珠也是雙腿發軟,更不要說於老夫人和顧梁棟了。
顧世安坐在那裡一口一口的喝著瑞珠先前倒給他的茶,目光里滿是諷刺和厭惡。
他只是看到了這隻鐲子眼熟,以為是下人見大家都不喜歡女兒,於是手伸長了點,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大『驚喜』等著他。
顧念垂手立在顧世安身邊,咬著唇,紅著眼。
顧梁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東西都去哪裡了,他雖然平庸,也很糊塗,但是該拿的他會拿,不該拿的肯定不會動一分一毫。
於老夫人沒想到楊氏會這樣大膽,她以為只是少量的幾件,竟是好幾箱……
她拿捏的也是自己兒子的俸祿,私產,幾個兒媳婦的嫁妝那是一點都沒動,楊氏,真是太可惡了。
顧世安抬頭對於老夫人道,
「娘,你說男人沒有私產,好,我認,那些東西我也不要了,但是,靜寧的嫁妝呢?也是男人的私產嗎?
那是不是大嫂,二嫂他們的嫁妝也要拿出來充公?」
楊氏頓時著急了,就連聽到消息趕過來看熱鬧的二夫人於氏,還有四夫人都是著急的不得了。
她們見顧世安說分家,也想鼓動家裡的男人們分出去單過,自己能當家做主,為什麼要在府里看與老夫人和楊氏的臉色?
於老夫人面色鐵青,到了如今,她是不得不做這個主了,
顧念拿過顧世安放在桌子邊上的玉鐲,隨意的掃了一眼,將它翻了過來,道,
「咦,這不是我娘留給我的鐲子嗎?爹,您瞧,裡面還有一個牡丹花的標記呢。上面有娘的名字。可是,怎麼會在瑞珠姐姐手上。」
顧梁棟一張臉黑如鍋底,指著瑞珠道,「娘,你這個丫鬟太可惡了,竟然偷小五的東西,要嚴厲的懲治。」
說完,就要叫人上來把瑞珠拖下去。
顧世安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大哥,著什麼急啊。等問清楚念念那箱子里的東西都去了哪,再打發不遲。再說了,這是娘的丫鬟,你可別越權了啊。」
顧梁棟這人雖然平庸,但卻愛面子,被顧世安一說,頓時覺得下不來台,一拍桌子大吼,「還不快交代,你到底把五姑娘的東西弄到哪裡去了。」
瑞珠嚇的跪倒在地,她只是受了老夫人一個賞啊,其他的東西她怎麼會知道?她嚷道,「這,這,我不知道啊。」
那些東西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夫人和老夫人手上啊。可她不敢說這東西是於老夫人賞賜給她的,一說,她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顧念看著怒氣勃發的顧梁棟,不知道這個大伯是真傻還是假傻,難不成真的以為是瑞珠這樣一個丫頭把東西都給貪了?
瑞珠咬定自己不知道,她不能供出任何人,「奴婢真的不知道,五姑娘的奶嬤嬤前段時間不是在賣東西嗎?是不是她偷了?我只是老夫人的丫鬟,哪裡有姑娘身邊的人拿的方便?」
瑞珠倒是個聰明的,拿了一件和拿了很多那罪名可是不一樣的。
楊氏連忙道,「對啊,說不定是五姑娘的奶嬤嬤拿走的呢?」
顧世安一點也不著急,他的聲音醇厚,平時聽起來很舒服,可今日他說的話猶如惡魔的聲音,讓楊氏,於老夫人等人覺得毛骨悚然,
「既然人人都有可能拿,那就不如搜一搜,誰敢拿了,總能搜出蛛絲馬跡來。」
這法子簡單粗暴又大膽,瑞珠是老夫人身邊的人,陳嬤嬤是顧念身邊的人,既然說不清楚,那就一起搜。
上面的三個人頓時臉色都不好了,於老夫人拍拍桌子,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今日只要一搜,她的威嚴擺哪裡?
可如果不讓顧世安弄清楚,後面還會發生什麼都不清楚。
她道,「你搜可以,但是這件事情了解了,你不要再給我提分家的事情。」
顧世安靠在椅背山上,道,「一碼歸一碼,娘,你為什麼不讓我分出去呢?既然你看我如此不順眼,難道不是因為眼不見為凈嗎?」
於老夫人撇過臉去,「你爹臨終前讓我照顧好你,我就不能食言。」
顧世安笑了笑,照顧好?這就是照顧好嗎?他情願換一個不理不睬。
於老夫人想讓身邊的管事去搜查,被顧世安阻止了,拍拍手,讓自己的隨從帶人去搜,「我不放心府里的人,枝枝蔓蔓的,萬一包庇呢?」
一時間,整個齊國公府雞飛狗跳,顧世安的人在府中挨個搜查。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顧世安會想這樣一個損招,不按牌理出牌,瑞珠說陳嬤嬤有可能,按照另外的人處置,那是要把陳嬤嬤叫過來問過一通才對的。
可顧世安呢,不清楚?好,通通拉下水。
顧世安慢條斯理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眾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紛紛心驚肉跳的。
他只是撣了撣衣袖,吩咐人去公主府把這麼多年從金陵帶到顧家的單子拿過來。
忙碌了一下午,到了晚間,才終於把被拿走的東西整理出來。
那些拿東西的人也都帶到了松鶴堂。
顧世安的人從楊氏的房間里搜出不少的首飾,布匹,顧梁棟頓時火冒三丈,當著所有人的面甩了楊氏一個巴掌。
顧梁棟下手極重,頓時楊氏的臉就腫了起來,又聽到,「三姑娘的房間也搜出不少。」
顧梁棟猛然抬頭,看向楊氏,抬起手又是要打,被顧世安攔住了,「大哥,別打了,打壞了,醫藥費要花不少,我辛辛苦苦賺的錢充公也就充了,可不想給大嫂看病吃藥。」
於老夫人折騰了一天,已經疲憊不堪,她對楊氏道,
「是我得錯,沒想到你會這樣大膽,小五帶過來的東西,丟了多少,你賠多少,下人們敢如此大膽,都是你管家不嚴的緣故。
不許用顧家的銀子來賠。還有,你就在院子里念念經,不要出來了。」
楊氏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瞪著於老夫人,這個老虔婆,明明知道她拿了顧念的東西,她也分明孝敬了上去,可如今卻把責任推給了她一個人,還不許她用公中的銀子賠。
靜寧郡主,還有護國長公主的東西都是上好的,她哪裡能賠得起?
楊氏只覺得天旋地轉,不讓用公中的銀子賠,又剝奪了自己的管家權,她正想說什麼,對上的就是於老夫人陰冷的眼神。
她抖了一下,不敢再說。
顧梁棟覺得在自己弟弟的面前丟了臉面,在老夫人說要楊氏賠償之後,也沒反駁,而是拂袖而去。
后趕來看熱鬧的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帶著一肚子的笑料退了出去。
等到室內只剩下於老夫人,顧世安父女之後,於老夫人疲憊的道,「如此,你可滿意了?」
顧世安默然,滿意?自然是不滿意的。
只不過是拿了些東西回來,楊氏也只是被剝奪了管家的權利,依然活的滋潤,還有顧慈,一點影響都沒有。
他也不相信對府里有絕對控制權的於老夫人會不知道楊氏所作所為,更何況,於老夫人的話還有些威脅的意味,她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處理楊氏,也讓她賠償了,還要如何呢?
再逼迫,就是顧世安不孝了。
只是無論如何,顧世安知道,分家,勢在必行。
他不在乎銀錢,卻不能讓念念過的不好。
顧念看到老夫人冷冷的問父親可滿意了,她真的有些失望,也為父親傷心。
父親到底是不是老夫人親生的?老夫人不喜歡她,她可以說是因為母親靜寧郡主的原因,可是父親呢?是老夫人親生的兒子啊,為什麼也是如此的厭惡?
顧念眼眶發酸,她向前一步,朝於老夫人深深一拜,道,「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老夫人如果覺得這樣處理的妥當,那就是妥當。只請老夫人不要怪罪父親。」
於老夫人抿唇不說話,半響,「從前,是我錯了,我以後會好好彌補你們的,你們去休息吧,分家的事情休要再提。我不想以後去地下沒臉面見國公爺。」
顧世安面色有些複雜,他可以怨恨顧家的任何一個人,卻不能怨恨父親齊老國公。
他也知道,只要於老夫人祭出齊老國公,分家的話就說不出口。
從老夫人的松鶴堂出來,父女倆沉默的走著,顧世安伸手撫過女兒的發間,「回去好好休息,爹爹出去一趟。」
顧念看看天色,道,「爹,這麼晚,您出去做什麼?」
顧世安淡淡一笑,「有點事情要出去,你不要操心。你好好的休息,你最近氣色不怎麼好。明日,我讓人開始給你褒滋補的湯。」
顧念這些日子一直睡得不太好,臉色自然就沒以前那麼紅潤,她撫了撫臉,拒絕道,「我在吃黃芪給我開的葯呢。」
顧世安狐疑的看過來,驚訝道,「怎麼吃藥?你哪裡不舒服?」
話說出口,顧念就發現自己失言了,她沒有意思慌亂,道,
「沒什麼,你不是說我氣色不好嗎?黃芪會醫術,我又不想勞煩府里的人去請大夫,就讓她幫我熬點葯調理。
爹,你不是要出去嗎?趕緊的,等下要宵禁了。」
她推了推顧世安,趕他走。
顧世安『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匆匆的走了。
顧念鬆了一口氣,今日這樣一弄,她也覺得疲累,回到院子,一夜無夢。
晉王府里,蕭越正用布擦拭著手中的長劍,一邊隨意的問身邊的隨從,「最近顧家有什麼事情嗎?」
「這……」
隨從猶豫了一下。
「怎麼?」蕭越偏頭去看他,眼神幽暗,「什麼事情?」
隨從撓了撓頭,「王爺,顧家發生了很多事情,不知道王爺想問哪方面的。」
蕭越放下手中的長劍,隱忍的道,「顧五在做什麼?」
隨從反應過來,「顧三爺想要分家,但是他們家的老夫人拖著遲遲不同意。顧三爺去見了一些從前老國公的好友,顧五姑娘最近在查訪她以前奶娘的事情。」
「顧五想不想分家?」
他拿起桌上的長劍,揮舞了幾下,隨從看的吞了幾口口水。
他不是王爺的對手啊,如果要對招,會死的很慘啊。
不過,他還是拿起了武器,和蕭越對起招,
「顧五姑娘想分家的,黃芪傳了信過來。只是一下子,她們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讓老夫人同意分家。」
蕭越挑了挑眉,劍尖停在隨從的肩膀上,隨從頓時不敢動,只聽蕭越說,「所以,你安排的人只是眼睜睜看著,什麼忙也不幫?」
隨從呆愣,想後退又不敢後退,道,「王爺不是說保護顧五姑娘的安全就好了嗎?」
蕭越劍鋒輕挑,隨從耳邊的頭髮掉下一縷,然後長劍入鞘。
隨從連忙點頭,道,「我這就去傳信,讓他們想辦法幫助顧三爺分家。」
蕭越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不用那麼麻煩。反正那位國公夫人已經背鍋了,讓她繼續背!」
隨從道了一聲是,就退了下去。
*
顧念確實是在找關於陳嬤嬤的陳年舊事,她既然是家生子,那麼定然是從小就在府里長大的,可沒想到她問了好多和陳嬤嬤年紀相仿的老嬤嬤,紛紛都表示不太清楚陳嬤嬤的事情。
只知道陳嬤嬤從前是在鄉下,後來嫁人後,回到府里當差,在靜寧郡主生產後,被選為顧念的奶嬤嬤……
這讓顧念又是疑惑了,陳嬤嬤一點也不像是在鄉下長大的,她所知道的,還有她的儀態,那都是刻在骨子裡的。
如果她是嫁人後才到府里當差,如何會知道那麼多的東西,還有怎麼就被靜寧郡主選為奶嬤嬤?
顧念沉思,就聽黃芪興奮的進來對顧念道,
「姑娘,國公夫人的奶嬤嬤剛才披頭散髮的跑了進來,說她家老頭被衙門抓了。」
楊氏要賠償顧念丟掉的東西,折算起來是好幾萬兩的銀子,她這些日子被折騰的心力交瘁,還在想要不要去把鋪子典當了賠償,就聽奶嬤嬤進來說奶公被人抓了。
「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被衙門的人抓了?」她問奶嬤嬤。
奶嬤嬤連忙哭著道,「他們說老頭子犯了國法!」
楊氏冷哼,「什麼國法?」
她還沒問清楚奶嬤嬤具體是為什麼,又有她的陪嫁媳婦進來,跪倒在楊氏的面前,
「求夫人救命啊,天殺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說我們欺上瞞下,把家裡的鋪子給典當了,夫人,我們可都是為了顧家賣命,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啊。」
楊氏以為是府里的其他人見她如今沒了管家權,所以落井下石,於是安慰那陪嫁媳婦,「沒事,你怎麼會做這些?只是幫著打理府里的事情而已。」
這邊楊氏焦頭爛額的,不過才幾天,外面就有傳言說楊氏居然奪了侄女的東西,弟妹的嫁妝,京城世家多如牛毛,人人難免會笑話一兩聲。
楊氏是誰?父親是閣老,哥哥也得皇上的看中,楊家有權有勢的,居然還貪圖這些銀子。
又有人好奇到底貪了多少,有人報了個數,紛紛大吃一驚。
等傳到了楊閣老的耳朵里時,楊閣老當即大怒,讓妻子上門,把楊氏狠狠罵了一頓,「顧家好歹是國公府,你爹好歹是閣老,難道就缺這點東西嗎?你是什麼身份,那個顧五是什麼什麼?你決然去貪這些便宜。」
齊國公府雖然不如從前,但到底是國公府,楊氏嫁進來於老夫人就裝模作樣的把家事交給了她,也算是有臉面的人,如今居然被親娘罵個狗血淋頭,既丟臉又後悔。
她只以為還銀子就沒事了,她的嫁妝鋪子里的生息足夠還的,沒想到連嫁妝鋪子都出了事,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不能出府,可顧慈能出府啊,回來就哭訴別人看她時異樣的眼光,楊氏氣的臉色發白,堂堂的國公夫人,閣老的親女兒,成了京城的笑柄。
就連齊國公顧梁棟,都被人給參了一本,說他苛待侄女,縱容妻室為非作歹,不仁不磁。
顧梁棟沉浸了多年,做著不大不小,不重要的官,多年沒被皇上點名,沒想到一點名,就是不好的事情。
當下跪了下來,連辯解都沒辯解。
可是皇上說的話卻讓他越發的羞愧,「你的弟弟給你辯解了,願意用他的仕途來換對你的懲罰,念在你們兄弟齊心協力是為表率的份上,朕也不罰你,你回家教導好妻室就夠了。」
回到家,顧梁棟就對楊氏一頓劈頭大罵,讓她趕緊把銀子給顧世安送去,可楊氏有苦說不出,她的陪嫁店鋪都被關了,奶公那裡的產業因為奶公被抓,暫時也弄不出來,娘家也對她很失望,更不會幫她。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沒有生的希望,此刻既後悔,又恨極了顧世安和顧念。
要不是他們,自己如何會到這樣的地步。
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
她想了兩天,就找上了顧念求情,讓她求顧三爺寬限幾天。
顧念笑了笑,「我是做小輩的,爹爹做的主我如何能反駁,大伯娘,真是折煞我了。」
楊氏也是病急亂投醫,她哀求顧念,顧念頗有些玩味的笑道,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的,我爹不是想分家嗎?如果他這個如願了,說不定不要大伯娘賠償呢?再說,分家不是挺好么?家中一大半的產業都是大伯的,大伯的那還不是大伯娘的,到時候區區幾萬兩算什麼。……」
楊氏頓時眼睛一亮,她真是太慌張了,沒了頭腦,只要做好這件事情,對自己是百利無一害啊。
不過,三房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執意的要分出去?難道有什麼好事不想分給家裡不成?
而且,老三那麼乾脆的說不要家裡的產業,要真是都上繳了俸祿什麼的,分出去喝西北風嗎?
楊氏疑惑的看了看顧念,如今她也顧不上這些,只想快點把事情平息下來,把陪嫁鋪子還有奶公解救回來。
「伯娘,侄女還想問問你,陳嬤嬤如今在哪裡當差啊?」顧念笑咪咪的問楊氏。
楊氏著急回去,匆匆的道,「她?她不是你放出去了嗎?說起來,她的賣身契都沒拿走,怎麼就走了呢?」
顧念皺了皺眉頭,賣身契都沒拿走?她心頭一動。
「那您能把她的賣身契給我看看嗎?只是看看。唉,我爹怎麼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同不同意伯娘晚點把錢給我們……」
楊氏連忙道,「就是看看有什麼關係,送給你都使得。」於是讓丫鬟去把賣身契拿了過來。
顧念看到那張賣身契的時候,才明白陳嬤嬤為什麼不要賣身契就走了。
這張賣身契根本就不是陳嬤嬤的,或者說,不是她見到的那個陳嬤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