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幾人見她應下，臉色才略微好轉。而因為黎志幾人的守護，他們倒是不敢再催促，只來回在院中走動，不過臉上的焦急之色卻絲毫無法掩飾。

林紫蘇迅速提了藥箱就走出來，外頭候着的黎志也早已派人準備好快馬，一行人翻身上馬，林紫蘇被護在黎志四人中間，一同前往醫療營。

林紫蘇的住處距離醫療營只隔一條街，她到的時候裏面已經亂作一團，張棟樑的徒弟張海見到她，連忙提着衣擺一路小跑過來，「林大夫，林大夫快請！」說着就伸手想去拉林紫蘇，卻被黎志一擋，直接越過他，快步護送林紫蘇進到院中。

院中血腥味之濃郁，令林紫蘇不由皺起了眉頭，腳下也加快了三分。救人要緊，她不敢多有耽擱，留下黎志等人在屋外等著，一見到林坤就問道：「如何了？」

「已經灌了湯藥，如今藥效發作，沒知覺了。」林坤說着掀開帘子讓林紫蘇進去，並順手摸出麻繩給林紫蘇捆好了衣袖。

病床邊上，幾位軍醫聚齊，見林紫蘇過來了，連忙讓出最好的位置，李雀染並跟着道：「林大夫看看吧。」

床上的鄭贇已經被剝得只剩下寬鬆的內褲，而林紫蘇在來的路上已經聽人說過具體情況，此時仔細一看，見他胸腹有傷，大腿上也帶着幾道三四寸長的傷口，當下也顧不上許多，直接拉起對方手腕搭脈，感覺到對方脈搏越來越微弱，皺眉道：「我先行針止血，你們清理一下傷口，該縫合的就縫合起來。」

「其他傷倒是還好，我們幾人都能夠處理，只是這胸腹的傷口，我之前看過，怕是肋骨斷裂，已經傷及內髒了。」陳忠直見林紫蘇開始凈手，連忙道：「張大夫說林大夫擅長骨科，可是真的？」

張棟樑不悅道：「難不成我還會騙你們不成？當初在雞鳴山上，蕭閔大人被山石砸中胸部、肋骨斷裂，就是林大夫出手救治的，如今還不到兩個月，你們可看得出蕭閔大人的胸腔受過傷？」

李雀染和陳忠直兩人紛紛側目，林紫蘇搖頭，一邊拿烈酒擦手，一邊道：「當時蕭閔大人的傷勢並不重，雖然肋骨斷裂卻沒有傷及內臟。」

趁著林紫蘇凈手、眾人說話的當口，林墟已在一旁的小几上擺放了針囊，林紫蘇準備妥當後走了過去，纖細的手指在針囊上輕輕劃過，幾根銀針跟着被挑出，在她指尖微微顫動。

林紫蘇下手極快，一旁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隱約看到她手的殘影，再看過去時，銀針已沒入鄭贇體內，留在外面的部分微微晃動着。

這種下針的手法倒是讓人嚇了一跳，可林紫蘇卻顧不上這麽多，見眾人愣神，立刻吩咐道：「縫合傷口，不要耽誤時間。」

一聽見她的聲音，幾人這才回過神來，在眾人同心協力之下，將鄭贇腿上幾個大小不一的傷口清理縫合，過程倒是順利。而林紫蘇下針止血之後直接伸手檢查鄭贇胸口的傷勢。

肋骨斷裂了五根，其中一根傷到了肺，不過情況倒是不算嚴重，對鄭贇來說，最為致命的一點是失血過多。此時止住了流血，又弄清楚了傷勢情況，林紫蘇又診了診脈，直接開口說出一個藥方讓林墟去抓，煎好之後送過來。

這是急救的藥方，下藥又猛又烈，倒是讓陳、李兩人驚了一下，張棟樑更是本着同鄉的情分下意識阻止道：「林大夫，這葯……」

「我心中有數。」林紫蘇說着又回頭吩咐道：「湯藥熬一刻鐘，立刻送來。」

聽她這麽一說，張棟樑這才鬆了一口氣，不是尋常的四碗水熬成一碗水，藥性就不會那麽足，對鄭贇的傷害也就不會過大，安心的同時也覺得林紫蘇用藥真是膽大包天，嚇出他一身的冷汗。

林紫蘇見這幾人已經把鄭贇腿上傷口處理好，也塗藥包紮，當即鬆了一口氣，又抓住鄭贇的手腕診脈了片刻，隨後塞了一片百年老參給他續命。

緊接着，就見她正了正神色，穩下心神，認真地道：「還請三位大夫搭把手，我要替鄭將軍正骨了。」

林紫蘇巳時末進去，一直到午時末還沒有出來。只見屋中林坤和林墟兩個人來回跑動，送過幾次湯藥，偶爾陳、張、李三位軍醫也會出現片刻，交代一聲還在處理胸部傷勢，就又一頭鑽了回去，讓鄭贇那幾個守在外面的親衛急得幾乎要拔刀砍人。

這時候看到門又被打開，領頭那人立刻上前了一步，黎志見狀，略微一擋，回頭見林紫蘇臉色發白的走出來，立刻道：「姑娘？」

林紫蘇擺手，「無礙，只是有些累。」說着，脫下染血的手套，看了一眼急切看向自己的壯漢，緩了口氣後道：「你且放心，將軍如今還算好，只要明日日出前能夠醒過來，就不會有大礙了。」

那領頭的男子心中一喜，繼而又有些不安，問道：「林大夫，若是醒不來……」

聞言，林紫蘇瞥了他一眼，沉聲道：「傷者醒來的越早越好，醒來的越晚，怕病症就越複雜。」

那男子見她神色不善，也不敢強問，壓下心中不安，問道：「可否進去探望我家將軍？」

林紫蘇揚眉，道：「只你一人可進，但進去之前……」她掃了這人一眼，「還是先洗漱乾凈，換了衣衫，免得帶了髒東西進去，污了傷口，反而加重鄭將軍的病症。」

一旁的玉枝早已跑到醫療營，此刻見林紫蘇出來，立刻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道：「姑娘怕是累了吧，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姑娘先洗漱一番，奴婢去把飯菜熱了。」

林紫蘇確實是又累又餓，此時聽玉枝清脆的聲音，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道：「都有些什麽，先說給我聽聽。」

「做了一道番茄燜飯，那番茄是早些時候傳入邊城的，聽着倒是個稀罕物，是那幾個人給的。」玉枝說着瞥了送鄭贇過來的親衛一眼，「奴婢不放心，就問了人，說是做成燜飯酸甜可口，最是開胃，才放心給姑娘做了。另外做了一道蘑菇炒肉片、一道蒜蓉青菜、一道乾筍悶老鴨，還拿香油拌了一些鹹菜，味道很是不錯。另外怕姑娘熱著，還做了冰鎮的綠豆湯。」

玉枝扶著林紫蘇去了休息的小院子，伺候她洗漱更衣後，這才端上散發着涼意的綠豆湯，「姑娘先喝了湯，涼快些。」

林紫蘇最是怕熱，偏偏邊城的天氣暑熱難耐，剛剛換衣服的時候，玉枝見她裏衣都已經濕透，知道自家姑娘怕是熱得不輕，便連忙端了綠豆湯來解暑。

綠豆湯里放了百合和冰糖，入口就讓林紫蘇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像是活了過來，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看向擺飯的玉枝，她問道：「這綠豆湯可還有？」

玉枝笑道：「姑娘放心，奴婢熬了一大鍋，之前託了宋護衛提來兩小鍋，一鍋分與姑娘身邊的護衛，一鍋留給兩位堂少爺和幾位軍醫。」

林紫蘇聽聞眾人皆有，滿意的點了點頭，便誇了她一句：「你做事越發的妥貼了。」至於鄭贇的親兵，這醫療營中自然有人管着飲食之事，不用她來操心。想明白後，她放下湯匙，過去坐在桌前，開始吃飯。

得了一句誇獎的玉枝高興得很，給林紫蘇準備好消食茶，就退出去給林坤、林墟等人送綠豆湯去了。

眾人皆忙碌了一個正午，此時都餓得前胸貼後背，又燥熱難忍，得了這碗綠豆湯自然是要道謝的。而張、陳、李三位軍醫也不好讓林紫蘇一個姑娘家守着鄭贇，知道她累極了，就直接由張陳兩人輪流守着鄭贇，李雀染則負責醫療營中大小事務。

林紫蘇見這三人知情識趣，不過是笑了笑，但她也沒有再回小院，而是在醫療營中休息，免得生出什麽意外來，不好處理。

要說也是鄭贇命大，斷裂的肋骨擦著肺部過去，雖然傷了肺部日後秋冬、冬春交接之時難免咳嗽不止，難受了一些，卻沒有傷及要害，而林紫蘇雖及時幫他止血，但之後又進行正骨，照理該是虛弱不已，卻沒想到他這一番折騰下來，竟在當天半夜就醒了過來。

那時候林紫蘇已經替他診過脈，回家睡覺了，誰知道又被半夜叫醒，一問之下，竟是鄭贇的親衛半夜送禮來了。

被吵醒的林紫蘇惱火萬分，恨不得對黎志說一句關門放狗。

那人跪在院中，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再抬頭時，額頭已經紅腫破皮，林紫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吩咐玉枝取了一小盒膏藥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