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六耳獼猴的哀傷（2）

滇南的風景確實很美，即便是下雨天。

開車在遠郊路上，看着遠山沉浸在一片雲煙霧靄之中，猶如仙境。

外面小雨菲菲，一直沒停。

孫小飛優哉游哉的開着悍馬，不疾不徐的往傳說中的石頭村趕去。

一旁坐着的沈青青一臉苦惱的神色。

她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的風景，秀氣的眉毛都快擰成一股繩了。

「青青，你在糾結什麼？」

孫小飛突然扭頭看了她一眼，笑着問了一句。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麼？」

沈青青猛地坐直身體，轉身看着孫小飛認真的說：「那個大塊頭為什麼要向你懺悔，為什麼主動把車子借給咱們？最離譜的，是他怎麼會跪在地上唱喜羊羊？」

「你問我我問誰？」孫小飛噗嗤一聲笑。

「我就覺得是你搞的鬼。」沈青青的表情超級認真。

「不關我的事。反正他做了那麼多虧心事，懺悔也是應該的嘛。除非，你不相信他懺悔的那些罪過。」

「這個很難讓人相信嘛。」沈青青噘著嘴又坐了回去。

「我信。」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算了，不想了，想的我頭疼。」

孫小飛莞爾一笑，伸手摸了兩下她的頭，笑着說：「如果頭疼，就打開窗戶，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嗯。」

沈青青一邊點頭，一邊打開了車窗。

剎那間，一股清冷的氣息卷進車裏，帶着濕潤的空氣，聞起來有一種野草的清香。

沈青青瞬間就迷醉了。

十六七歲的年紀，就是個愛幻想的年紀。

今天是她從小到大做的第二件最叛逆的事。

第一件當然就是在校園的小樹林里，向全校有名的學渣表白了。

她對孫小飛的感情，是那種從小就積累起來的，如涓涓溪流，深入骨髓。

到了高中時代，終於徹底爆發出來。

今天能跟他偷偷跑到離家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遊盪，就已經代表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孫小飛。

呼吸了新鮮空氣之後，沈青青的心情慢慢開朗起來。

她的話也開始變多了。

就這樣，當孫小飛開着悍馬趕到那個滇南的石頭村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石頭村不小，在一片山溝溝里。

裏面隨處可見小二層和小三層的別墅。

與其說這裏是小山村，還不如說是度假村。

這裏的本地人都相當富有，家家開寶馬平治，戶戶住別墅。

可是這裏的人還是喜歡穿的破衣爛衫的，沒事就弄一堆石頭擺在外賣，往地上一坐，叼著根煙捲賣石頭。

反正一年到頭，幾乎天天都有外地來的遊客來這裏賭石。

孫小飛把車停在村口的停車場里，帶着沈青青優哉游哉的進了石頭村。

中午雨已經停了。

外面濕漉漉的，感覺寒氣很大。

所以沈青青乾脆用手挽著孫小飛的胳膊，就貼在他身邊，藉著他身上的熱氣來取暖。

兩個人狀態親昵，一眼就能看出是來旅遊的小情侶。

進了村子沒走多遠，沈青青的肚子就咕嚕嚕的叫個不停。

「小飛，我餓了。」

「餓了啊，先去吃飯。」

孫小飛眯着眼往遠處看了幾眼，隨即指著一棟小樓說：「就去那兒吧，叫什麼『宣良好鴨』。」

「管他什麼好呀壞呀的，能讓我吃飽就行了。」

說完，沈青青拽著孫小飛的手，飛快的往『宣良好鴨』跑去。

……

宣良好鴨，其實就是吃烤鴨的地方。

那是一棟木質閣樓，上下三層。

一樓是點菜的地方，點完了菜去二樓大堂落座。

三樓是幾個大的包間。

當孫小飛拉着沈青青上了二樓大堂之後，正趕上二樓東側一個小枱子上在做皮影表演，周圍的客人時不時的爆發出喝彩聲。

皮影戲演的是《西遊記》裏的故事。

正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選段。

後面表演的據說只有一個老人，是騰衝皮影名家，以西腔唱法名震滇南。

來這裏表演，純粹是出於消磨時間。

沈青青一看到皮影戲，立馬來了興緻，就近找了一張空桌，不管不顧的坐了下來。

她對這種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藝術形式非常感興趣。

孫小飛無奈的搖了搖頭，也跟着坐過去。

演皮影戲的老藝術家叫劉博藝，這老人已經七十多歲了，唱起西腔來中氣十足，整個大廳都聽的清清楚楚的。

不過大堂里始終有那麼一絲不太和諧的地方。

遠處臨街靠窗口的位置，有一桌人，三男一女，四個人又吃又喝又玩，玩遊戲的聲音很大，還時不時的破口大罵。

聽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大堂里的遊客似乎對他們都有些敢怒不敢言，也由着他們在遠處呼呼喝喝，嘰嘰喳喳。

一會功夫，皮影戲演到了高潮。

孫悟空大展神威，連續識破白骨精三次變化之身，最後終於一棍將之打殺。

看到這的時候，沈青青興奮的直拍手叫好，臉蛋激動的紅撲撲的。

孫小飛在一旁看的好笑，輕聲笑道：「青青，你知道嗎，孫悟空的眼睛其實是看不清楚人的。」

「啊？怎麼會這樣？」沈青青頓時一愣。

「因為他的眼睛，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里被煙熏壞了。看所有人都是模糊的。」

沈青青呆了呆，隨即噗嗤一聲笑道：「你騙人家。孫悟空有火眼金睛，怎麼會看不清楚，凈瞎說。」

「信不信由你。他真的看不清楚人，所以才能不受美色相惑。在大鬧天宮前，他可不是視美色如無物的人。」

「真的假的？」

「無所謂真假，只是給你科普一下。另外，他的火眼金睛，是後世人附會上去的。他能看得出妖氣仙氣和鬼氣，卻未必能看破周天妖鬼的本相。當然，我說的是他成佛之前的本事。」

孫小飛微微一笑，語氣隨意自然，聽得沈青青半信半疑的。

她眨了眨眼，輕聲問道：「如果他看誰都是模糊的，那怎麼分辨師父和師弟啊，不會認錯人嗎？」

「當然不會，他的眼睛雖然被熏壞了，卻意外的能看破所有仙妖神鬼的氣。他是靠氣來分辨他人的。所以有時候，有些妖精的神通變化，又或者本身的氣跟他類似，他就分辨不出來了。」

聽到這，沈青青頓時雙眼一亮，興奮的一拍手說：「對呀，他就沒看出六耳獼猴來。」

孫小飛笑着點了點頭。

其實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裏頗為心酸。

那孫悟空號稱齊天大聖，威震三界，最後更是成了斗戰勝佛，名垂千古。

可是自己呢，雖然名聲流傳了下來，可那是藉助孫悟空的威名，成了他的陪襯，而且，是個十足的失敗者。

誰又能想到，自己這一身本事，每一件都不輸於他。

無論是《混元道典》還是《如意冊》，又或者『隨心精鐵』和『血眼浮屠』，假如自己也有一身金剛不壞之霸體，他孫悟空又如何？

想到這，孫小飛悠然一嘆，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這時，皮影戲已經進入到尾聲，劉博藝老人以一種尖利的嗓音做出哀傷之意，以便詮釋孫悟空被誤解，遭貶斥的情節。

大夥正看的如痴如醉時，突然間，一道黑影嗖的一下撞到影布上，在上面留下了一片油花花的臟漬。

劉博藝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定睛一看，全都怒火中燒。

扔過來的，居然是一塊鴨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