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俞念潔將煎好的葯逐一倒入一個個紅漆木桶里,再逐一將蓋封上,一旁的夥計隨即接手,將封裝好的紅漆木桶放上竹簍。

待到煎好的葯分裝完善,俞念潔也沒閑下,幫著夥計與掌柜們提著竹簍來到大堂。

大堂門外已備妥馬車,車上亦已裝載了數個竹簍,兩個身穿茶褐色棉襖的夥計,哆嗦著身子等在馬車旁。

雪,下下停停,有些低洼處的積雪已高至膝蓋處,上頭的雪,甚是潔白,一看便知是剛落不久。

「外頭天冷,夫人就別出去了。」見俞念潔特意換上了深色連帽大氅,閔鴻知道她肯定又想親自外出送葯,連忙勸說道。

「不要緊的,我怕阿武他們若是弄混了葯,分錯了葯,那可就不好了。」

俞念潔邊說,邊探手將帽子戴上,掩去大半清麗面容,不顧掌柜的勸阻,背起了竹簍便要往外走。

「慢著。」

低沉的聲嗓霍然響起,大堂里的眾人一怔,循聲望去。

只見湛子宸一身單薄玄衫,長發以白玉環盤髻,面色已不若前幾日來時那樣蒼白,高壯的身子立於堂中,頓顯壓迫。

每當眾人看著他,總會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畢竟,那張臉分明是離開妙心堂十年的白大夫。

鎮上誰人不知,妙心堂曾經出了個年輕俊雅的白大夫,他不僅接替了已逝的俞父替鎮上村民把脈醫病,亦讓一度沉寂的妙心堂,找回了往昔的熱鬧風光。

最要緊的,還是眾人皆樂見這個醫術精湛,外貌俊秀且人品甚好的白大夫,與才貌雙全的俞念潔結為連理,成為楠沄鎮一段佳話。

豈料,十年前的一個冬日,眾人愛戴尊敬的白大夫,只留下短短几句話給妻子,便離開了楠沄鎮,從此杳無音信。

是以,當湛子宸出現在楠沄鎮,眾人無不驚愕。

「大人。」堂里的掌柜與夥計們手忙腳亂地行禮。

無視滿堂行禮的閑雜人等,湛子宸大步走向門口外的俞念潔,穆池則是亦步亦趨地緊隨在後。

「外頭雪還下著,你這是打算上哪兒?」湛子宸緊皺眉頭,不悅地質問。

俞念潔福了福身,素凈的麗容在毛帽下更顯小巧細緻,由於個頭嬌小,她得高高仰起頸子,方能看清他的表情。

略略觀察過他的氣色,她眉睫微彎,嘴角一揚,道:「小婦見過王爺。」

湛子宸懶得與她客套,語氣不善地道:「你沒聽見我在問你話嗎?」

眾人親著這幕,全替自家的當家捏了把冷汗。

眼前這位可是名聲響亮的羲王啊!烏禾縣不過是地處偏遠的小縣,距離皇京可是十萬八千里之遠,這兒的人想都不敢想,有生之年,竟能親眼見到羲王這樣身分尊貴的皇族後代。

外頭風雪雖大,卻阻擋不住人們傳遞流言蜚語的殷勤,想必今時今刻,羲王人在妙心堂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座楠沄鎮,甚至是整個烏禾縣。

俞念潔淡笑回道:「大人有所不知,鎮上有些孤苦無依的老者,由於諸多原因,無人奉養,長年久病,必得日日服藥,這葯可斷不得。雪下得這麼大,那些老者不方便前來取葯,我們得幫他們送去。」

聞言,湛子宸眉頭攢得更緊,斥道:「你是開藥堂的,可不是開善堂,大雪天的,你幫他們送葯去,萬一發生什麼事,誰來擔負這個責任?」

俞念潔眨眨眼,柔嗓反問:「大人這是在關心小婦?」

對視著那雙晶亮的水眸,湛子宸無端一窒。

這些天里,她一直陪在他身邊。她親手為他抓藥煎藥,親自端到他面前,盯著他一口飲下。

夜裡,每當疼痛難耐之時,他一睜眼便看見她坐在榻旁。

他不知道,為何她的態度,會從一開始的百般抗拒轉變為主動,可他懶得深究,只曉得,有她在身旁,那折磨他的怪疾,竟和緩許多。

即便他很清楚,這是白辰的詭計,故意引他前來見她,他也不在乎。

只要那火燒一般的疼痛莫再糾纏他,只要他別再控制不住自己,就算要時時刻刻將這個女子帶在身側,他亦不在乎。

思及此處,湛子宸不以為然的嗤道:「這是當然。你若有什麼閃失,誰來替我治病?」

俞念潔面上依然端著笑。「大人且放心,雪天送葯這事,年年有之,並非首例,況且,有堂里的夥計與掌柜們陪同相照應,小婦很安全,不會出什麼亂子的。」

話罷,她垂下眼,轉過身便朝馬車走去。

欲探手掀開錦簾時,驀地,一隻大手抓住了她。

她微楞,撥開帽檐,側身望去,瞥見湛子宸神色冷峻的回睨著她。

「王爺?」

「在這裡悶了幾天,我也煩了,我隨你去送葯。」

此話一出,堂里眾人愕然,就連穆池亦一臉驚詫。

「可是……」俞念潔正欲勸阻,怎料,那個男人不由分說的拉著她,一同上了馬車。

【第三章】

「念潔,你看,雪停了。」

白晰修長的大手撥開帘子一角,天光照入車廂里,將男子俊秀的輪廓染亮。

對映車外遍地的潔白瑞雪,眼前此景,甚美。

那是她頭一次在雪天與白辰前去鎮上送葯。

此後他都會陪同她一起,在嚴酷寒冷的雪天,兩人坐在馬車裡,手握著手,暖著她,護著她,時時看顧著她。

「你……冷嗎?」

聽見低沉又微帶彆扭的聲嗓,俞念潔自記憶中抽回心神,慢慢看清此刻與她面對面而坐的男人。

相同的面龐,然而眉眼之間的氣質,乃至於眼神與聲嗓,全然迥異於另一人。

相比之下,眼前的男人膚色較為黝黑,身型更為高大……倘若沒記錯,他離開妙心堂的那年,他說,他年方二十一。

如今過了十年,他已經三十有一,已屆而立之年。

十年的光陰,歲月荏苒,無論是什麼人,怕是什麼都起了變化。

心思幽幽,俞念潔面上卻不露半分,只是一臉好笑地回瞅湛子宸。

這一瞅,方發覺他微弓著背,高大身軀微打著哆嗦,面色不大好看。

「王爺冷嗎?」她笑問,雙手已解開身上的大氅,披上了湛子宸的肩。

「你做什麼?拿開,我不需要。」湛子宸陰著臉,扯下身上的大氅扔回給她。

「我穿著厚冬衣,不怕冷,倒是王爺方才出門太急,沒能帶上大氅,還是把小婦的大氅將就著披上吧。」

「這是女人的大氅,我披著能看嗎?!」湛子宸不悅地斥道,一把握住她又想將大氅披過來的柔荑。

她停住動作,目光落在被他攏握住的那一手。

湛子宸亦是一愣,望去。看著握在掌中的柔軟小手,他心頭沒由來一熱,飛快鬆開了手。

湛子宸別開了臉,鬢頰依稀可見一絲淡紅。

俞念潔卻是眨了眨眼,彷彿如夢初醒,放下了懸於半空的手,而後將手中大氅往湛子宸的腿上披開。

湛子宸墨眉一皺,正欲開口,卻見她抬起秀顏,眉睫彎彎,笑吟吟地瞅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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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歸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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