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穆池頷首領命。

俞念潔目送湛子宸與那幾個朱衣男子一同離去,見他一回到王府,面色格外冷峻,渾身散發教人膽寒的氣勢,她不禁心生憐憫。

她看得出來,回京的路上,他並不快樂,且異痛發作的次數越發頻繁,以此推論,羲王府於他而言,並非是能安穩放心的家。

「夫人這邊請。」穆池恭聲道。

俞念潔道了聲謝,尾隨穆池的腳步,繞過了偌大前院,穿過院側長長的漆朱游廊,來到寬廣闊氣的西院。

「王爺平日就睡在西院嗎?」她好奇地問道。

穆池停步,回身道:「回夫人的話,王爺平日多在後院的紫竹林小閣歇息。」

俞念潔詫異,「紫竹林?」

穆池目光閃爍,飛快垂下眼,不敢與之對視,生怕她又往下追問。

俞念潔亦有所覺,她自然不會強人所難,便就此打住。

到了西院的垂花門下,穆池又道:「偶爾若是公務繁重,王爺亦會在西院歇息。」

聽他極力替自家主子解釋,似是怕她誤會,俞念潔不免有些好笑。

「我到底是有夫之婦,王爺會安排我在西院住下,只怕也是有所顧忌。」

穆池正欲開口接話,卻見通往後院的另一頭迴廊上,浩浩蕩蕩走來一群女眷。

俞念潔隨穆池停頓的方向抬目望去,見走在首位的是一名風韻猶存的僕婦,她錦衣玉簪,打扮並不含糊,尾隨在後的小丫鬟們,個個戰戰兢兢。

那僕婦昂首闊步走來,停在穆池的面前,毫不客氣地道:「王爺可是回來了?」

對上一介僕婦,穆池竟不敢造次,點了點頭,道:「安王來訪,王爺前去面客。」

僕婦的目光一轉,落在穆池身後的俞念潔身上。「這位是?」

「是王爺的貴客。」穆池答得簡短,明顯不願多談。

「貴客?王爺出了趟遠門,說是前去求醫,回府時卻帶了個女眷,這若是傳了出去,成何體統?」僕婦面上笑著,句句卻帶著刺。

「烏嬤嬤,這是王爺的客人。」穆池提高嗓音道。

「我知道,太王妃也知道。」烏嬤嬤笑道。「是太王妃讓我過來把人領去的。」

穆池一愣。「此事王爺可知情?」

「你方才不都說了,王爺在面客,怎可能為了這等小事去打攪。」

「烏嬤嬤……」

「老王爺雖然已不在,可這王府的主母可沒換,女眷進門,豈能不過主母的眼?」烏嬤嬤態度強硬,不讓穆池有機會再推辭。

穆池不敢放人,道:「請烏嬤嬤稍候,容我先行向王爺稟報。」

「究竟是什麼樣的貴客,居然能讓你這般緊張?」烏嬤嬤輕笑一聲,打量起眼前的俞念潔。

她一身淺藍綉粉花苞滾毛短襖,配上雪白千褶裙,長發綰髻,只簡單簪了朵珠花,甚是素雅婉約。

令烏嬤嬤驚訝的,是眼前女子竟然綰著出嫁女子的髮式。

「王爺這位貴客的夫君可有一同前來?」

穆池不敢答。

烏嬤嬤皺眉,「怎麼回事?沒有夫君陪同,這位婦人怎能隨王爺一起回府?」

「這是有原因的……」

「荒唐!」烏嬤嬤怒斥。「這分明是敗壞王府的風紀與名聲,王爺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穆池略顯慌張,連忙安撫道:「烏嬤嬤且息怒,待王爺與安王論完事,便會向太王妃請安稟告此事。」

「太王妃正候著,何須再等?」烏嬤嬤根本聽不進耳,兀自朝俞念潔命令道:「就請這位小娘子隨我前去面見太王妃。」

俞念潔福了福身,溫順回道:「有勞嬤嬤帶路。」

見她氣質不俗,談吐甚是有禮,烏嬤嬤態度稍有收斂,卻也沒多熱絡,只是淡淡掃過一眼,轉身便走。

「夫人——」穆池意欲阻止。

「小婦是客,太王妃是主,客隨主便,並無不妥,更是禮儀,還請穆大人稍安勿躁。」

俞念潔從容地笑了笑,並向穆池微微頷首,見此景,穆池只能無奈放行,目送烏嬤嬤將人領走。

「進來。」

烏嬤嬤在門外請示過後,隨後便聞房裡傳來一道略沉的女人聲嗓。

青衣小婢推開門,恭請烏嬤嬤與俞念潔入內。

進門便見正前方一座七屏圍式寶座,兩側擺著紅木嵌螺鈿太師椅與茶几,後邊則是一幅松鶴紋的大擺屏,看上去甚是顯貴闊綽。

外間小廳本是無人,可烏嬤嬤停在原地片刻,似在等候,不久,就聽見一道緩慢的腳步聲走來。

一名身穿茶褐色綉紅花交襟短襖,下搭撒花馬面裙,發上簪著瑪瑙珠簪與掐絲金釵,頸肩上掛著珍珠串煉的貌美婦人,有些虛弱地繞過裡間的大插屏步出。

烏嬤嬤隨即上前去攙扶婦人,扶著她在寶座落坐,更吆喝小婢們取來手爐與毛毯。

俞念潔用著合宜的目光,端詳起寶座上的羲太王妃。

雖是有了年紀,仍可見五官端秀清麗,且膚色甚白,細膩如綢,一看便知年輕時是個拔尖的美人。

羲太王妃簡氏亦抬眼,打量起一臉泰然的俞念潔。

「是他帶回來的人?」目光在俞念潔身上,簡氏開口卻是問著一旁的烏嬤嬤。

「欸,是王爺帶回來的。」烏嬤嬤低垂眉眼回道。

瞥見俞念潔是做已婚婦人的裝扮,簡氏眉心一皺,登時勃然大怒,開口斥問。

「是哪裡人?做什麼事?為何會進王府大門?與羲王又是什麼關係?」她咄咄逼問。

俞念潔垂眸,合袖福身,不卑不亢地回道:「小婦見過太王妃,給太王妃請安。」

「沒聽見我在問你話嗎?」簡氏面上流露出嫌惡之意。

「回太王妃的話,小婦來自烏禾縣的楠沄鎮,祖上俞氏曾為官,後來辭官隱居楠沄鎮,家中經營藥鋪……」

「俞氏?」簡氏喃道,似想起什麼,遂問:「你的祖母可是朝日郡主?」

「正是。」

「原來是那個俞氏。」簡氏點了點頭,審視她的目光卻依然嚴苛。

「小婦十年前嫁作人婦,可丈夫因故離家未回,便一人寡居守著藥鋪。」

「羲王便是去找你治病?」

俞念潔察覺簡氏在提及羲王一詞時,語氣竟是充滿了憎惡,絲毫不似一個娘親對待孩兒該有的態度。

「小婦不懂醫理,只精通藥學,無法為王爺根除病灶。」

「既是如此,他為何要千里迢迢把你帶回王府?你一個有夫之婦,又怎能如此罔顧廉恥,一路隨他回京?」簡氏嚴厲怒斥。

俞念潔直起腰身,面上無懼的望著簡氏回道:「回太王妃的話,王爺正是小婦的丈夫。」

聞言,簡氏大怒。「胡說八道!羲王尚未娶妻,而你方才不也說了,十年前便已嫁作人婦,羲王怎會是你的丈夫?!」

卻見俞念潔凄婉淺笑,幽幽言道:「羲王不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名喚白辰,前不久我方發現,原來我的丈夫不喚白辰,而是湛語辰。」

霎時,簡氏雙手一松,手爐落地,披著裘毯的身軀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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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歸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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