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壓下心底的納悶與懷疑,何知秀朝湛子宸抱拳,道:「在下乃是烏禾縣縣丞,敢問公子是何人?」

湛子宸嘴角微揚,態度頗狂的道:「小小一個八品縣丞,見著本王竟然不下跪行禮?」

本王?莫非他正是……何知秀面色微變,連忙上前單膝叩地,抱拳行禮。

「下官烏禾縣縣丞何知秀,見過羲王。」

湛子宸低垂眼眸,打量著跪於雪地的何知秀,說不上來是何因,就是覺得此人格外刺眼。

他與俞念潔究竟是什麼關係?兩人為何如此親昵?

思及此處,湛子宸揚眸,望向立於何知秀身後的俞念潔。

還未看清她的神情,只見她忽爾只手緊掩口鼻,背過身去乾咳了起來。

下一刻,卻見何知秀猛然站起身,伸手扶住了俞念潔。

湛子宸抿緊薄唇,心中一陣不快,正欲開口斥責,豈料,俞念潔身子一軟,竟是當眾暈了過去。

念潔!

湛子宸僵在原地,聽著那道不屬於自己的聲嗓在耳中回蕩著,渾身無法動彈。

而後,看著何知秀抱起了俞念潔,將她送進了馬車裡,這一刻,來自體內另一人的妒意,混雜著他自己的那一份,當即湧上心頭。

原來,「他」根本沒離開……「他」依然還在,只是伺機而動,等著霸佔這副身軀!

後院園子里的白樺樹積了一層皓雪,偶有鳥兒停駐在枝頭,乍飛起時,抖落細雪紛紛。

花廳的紅木美人榻上,一名俏麗的小丫頭坐在榻旁,一手扶著榻里的俞念潔,一手端過瓷碗,喂著她服下藥湯。

閔鴻與何知秀就站在一旁,隔著數步之遙,看著小丫頭喂葯。

湛子宸則是坐在一側的官帽椅上,緊盯著面色蒼白的俞念潔。

「她這是什麼毛病?」

閔鴻躬身回道:「回王爺的話,據俞老爺的說法,夫人幼時尚不足月便出生,生時又逢寒冬大雪,因此生來便落下了哮喘的病根。」

「哮喘?」湛子宸眉頭一攢,下意識看向何知秀,問道:「你也知道她有這個病?」

何知秀始終低著眼,不敢與之直視,回道:「回王爺問話,下官與俞夫人相識多年,情同姊弟,甚早便知道夫人有此病。」

「情同姊弟?」湛子宸眉頭一挑,頗是玩味。「你今年多大歲數?」

「下官二十有六。」

「俞夫人多大歲數?」

何知秀有些詫異的抬眼。畢竟,在眾人面前談論女子的歲數,於情於禮實在不合……可此人不是別人,是性情乖張的羲王,想來也並不奇怪。

見湛子宸眸光炯炯,表情頗是冷酷,何知秀不敢多想,只好照實答覆。

「夫人今年剛過二十九歲生辰。」

二十九歲?那麼,十年前她嫁給白辰時,已是十九歲,要論婚嫁年紀,確實也大了一些。

湛子宸起身走向美人榻,見狀,服侍俞念潔的小丫頭連忙放下碗,起身退至一旁。

「她可有好些?」湛子宸問著小丫頭。

小丫頭是閔鴻的么女,名喚閔蓁玉,她算不上是妙心堂的員工,更不是丫鬟,只是每當遇上俞念潔身子不爽,得有人幫忙她的照顧起居時,礙於男女有別,堂里又多是男子,照顧起來有諸多不便,閔鴻便會讓么女前來協佐。

閔蓁玉自幼便跟著俞念潔,很是崇拜這位才貌雙全的俞家千金,因此格外粘俞念潔。

此時,她正睜大圓滾滾的眼,像瞧見怪物似的猛盯著湛子宸。

閔鴻低聲訓斥:「蓁玉,你還傻在哪兒做什麼!王爺在問你話!」

閔蓁玉初生之犢不畏虎,竟指著湛子宸,驚奇地喊道:「他怎麼會是王爺,他明明就是白大夫啊!」

「你……你趕緊給我跪下來!不許你在王爺面前放肆!」閔鴻急出滿身汗,就怕么女得罪了羲王,下場堪憂。

湛子宸只是淡淡睞了小丫頭一眼,見她不過十五六歲,眉間未脫稚氣,道:「童言無忌,罷了。」

湛子宸立於榻旁,垂睨著榻上的人兒。

只見她秀眉緊攢,面色痛苦,露在被子一角外的小手,五指緊揪。

不知為何,見她如此,他竟有股想握住那隻手的衝動。

興許,是她痛苦的神色,勾起了他的憐憫之心;畢竟,他亦是有怪疾在身的人,發作起來同是疼痛難耐,因此極能體會她此際的感受。

「去找大夫來,把她給我治好。」湛子宸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發號施令。

何知秀抬起頭,眼中有著無奈,亦不知如何回話,只能看向閔鴻。

閔鴻滿臉惶恐,支支吾吾地回道:「王爺,俞老爺生前在世便被鎮上奉為活菩薩,再難治的病都能醫好,可夫人這病是打從呱呱墜地便帶來的,除了治標,根本不可能治本。」

湛子宸聽罷,面上更顯不悅。「這怎麼可能?總有人能把她這病給治好吧!」

閔蓁玉忽然冒出一句:「我知道有個人能治好姊姊的病。」

由於俞念潔一向將閔蓁玉視為親妹看待,因此閔蓁玉都管她喊姊姊。

湛子宸瞟向小丫頭,「什麼人?去把他找來。」

「找不著了。」

「那便讓本王底下的人去找,我不信還能找不著。」

「白大夫離開妙心堂之後,姊姊的病便沒好轉過,世上只有白大夫能醫好姊姊的病。」

湛子宸愣住。

「你真的不是白大夫嗎?」閔蓁玉沖著他直問:「我記得白大夫就是長這個模樣呀!」

「蓁玉!」閔鴻趕緊上前將么女拽過來。

「出去。」驀地,一聲冷沉的命令響落。

「可是他真的長得很像白大夫……」

「滾!」

暴怒聲響起,眾人倶是驚駭,匆忙退出花廳。

湛子宸瞪著榻上兀自痛苦難耐的俞念潔,花廳里只餘下他憤怒的喘息聲。

「他」還在,還在!依然沒有離開!「他」是故意引他來見俞念潔,想藉由她把「他」召回來!

他好不容易才逼走「他」,受了多大的痛苦方能有今日,他絕不能再讓白辰回來!

削瘦的下顎隱隱抽緊,湛子宸垂下眼,望著那張脆弱的麗顏,他眼底浮現掙扎,心中亦然。

這個女子……竟然是「他」的妻。

「他」費盡心思離開羲王府,來到妙心堂尋求一個容身之處,當初又為何要離開妙心堂,回返羲王府?

倘若「他」當真疼惜俞念潔,又豈會不知「他」離開之後,她將會守一輩子的活寡?

「他」若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又為何要引他來此?

白辰,你究竟在算計什麼?莫非,你想拿俞念潔來制我?

念頭一起,湛子宸別開臉,轉身欲走。

「……辰。」

聽見身後傳來低柔的囈語,高大身軀猛地打住。

湛子宸僵立片刻,聽見她近乎哀求般的,反覆喊著「他」的名字,他心中竟是又怒且妒。

袖中的大手緩緩攥緊,湛子宸想走,卻走不了,好片刻方轉過身,望向榻上的人兒。

他走近,拉起她的柔荑,一把握緊,緊得不能再緊,蔥白的指倶已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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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歸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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