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黑衣

聖主是否眷顧凡人，李嘉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沒有得到聖主的眷顧。

他能感受到身身體開始逐漸虛弱，他曾經能輕易舉起一頭公牛，但是現在，他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身體在發熱，意識開始逐漸模糊，每一天都會比前一天更加漫長，更加難熬。

元帥遭遇刺殺，這個讓整個帝國震動的事情不斷發酵，上下亂成一片，何況在這即將開戰的時刻。

托馬斯.李嘉圖看着營帳外忙忙碌碌的人影，視線也開始模糊，他心中恐懼不甘，卻絲毫沒有作用，他徹底死心了，聖主沒有眷顧他。

學士也意識到發生什麼，他再也忍不住開始落淚。

第三天，曾經的帝國戰神，帝國第一騎士，帝國元帥開始發燒了，這是最不幸的消息。

「看來我不是聖主選中的人。」元帥聲音沙啞無力，那偷襲的一箭或許是命中注定的，敵人比他想像中狡猾，有耐心，而且冷血。

「不愧是烏木之心，作為刺殺者他們冷靜而執著。」元帥無力的對學士說：「你出去，讓赫非洛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昨天南方的領主聞訊也急忙趕過來，幾百領主日夜守候在元帥大帳外，除去皇帝，只有帝國第一騎士。

高大的帝國第二騎士，北方猛虎赫非洛被元帥叫進帳中。

「大人！」他單膝跪地，一臉粗獷，大鬍子覆蓋整個下巴，臉上帶有傷疤。

「起來吧，不用跪着。」元帥虛弱的道，帳內有燭火，但依舊光線昏暗：「看來這次聖主沒有眷顧我，我開始發熱了......」

事到如今，李嘉圖反而平靜下來，知道自己將死是種什麼感覺呢，他難以描述，總之不會好受就是了。

「大人........」赫洛特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這個粗獷的大漢眼角閃爍著淚光，他試圖掩蓋，但在昏黃的燈光下反而更加顯眼。

他看到短短几天已經骨瘦如柴的元帥，似乎明白什麼。

元帥淡然的接着說：「刺殺我的是烏木之心的雇傭騎士，他們真是堅韌的刺客，不愧於他們的名字，比任何人更加專業和隱忍。但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因為他們是南方的騎士團。」

「或許這就是幕後人的目的，一個來自南方的騎士團刺殺元帥，那麼罪名必然會落在南方人頭上，無論他們如何辯解都蒼白無力。所以大家猜測紛紛，但我從不開口.......」

老元帥白髮蒼蒼，骨瘦如柴，營帳中火光跳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赫非洛。

幕後之人不會是南方人，因為不會有人傻到請騎士團刺殺一位聖騎士，這次他們只是運氣好，那一箭剛好射中了我。」

「南方人更不可能請一個南方的騎士團，那只是在暴露他們自己，所有這是北方人乾的......」

赫非洛低下頭，他的臉龐變得紫紅，淚水流了出來：「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對聖主發誓，我真的不是，我以為那些人根本動不了你.......沒想到。」

「是啊，他們比想像中更加優秀，運氣也出奇的好。」元帥無力的道：「我其實早就想到你，因為你是北方領主，又是唯一有聲望和軍隊能夠服眾的人。」

赫非洛用力搖搖頭，他一臉悔恨，臉上都是淚水的痕迹：「不是的大人，我並不想取代你，我也不想殺死你，那只是該死的意外，幾個該死的騎士居然.......居然.........」

「世事難料。」元帥嘆了口氣：「那你為了什麼呢？」

他抬頭看着元帥蒼老的面孔，聲音悶聲悶氣：「為了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大人！

只要有人認為南方領主派人刺殺元帥，南北領主就會更加不和，這仗就打不起來，皇帝的統治也會受到質疑.......

大人，皇帝他瘋了，天天讓黑衣守在門外，所有人一律不見，現在又發動這場該死的戰爭！

二十年前我們已經失去數萬的兄弟。滿山都是焦炭，人肉點起的黑煙籠罩整個天空，那空氣中的惡臭好幾個月才散去，最小的士兵只有十四歲啊！他們只是孩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些！」

他越說越憤怒：「皇帝命令所有人不許提起和調查那件事，但聖主會記得，人民也會記得。現在呢，那個瘋子又想和一直為帝國服務的北方諸國開戰，我們又要死多少兄弟，一萬，還是兩萬，或者更多........

大人，我沒法眼睜睜看着一切再次發生........」

他激動得滿臉通紅，臉上都是淚水，聖騎士赫非洛，帝國第二騎士，或許長相粗獷，但絕不是個內心粗獷的人。

老元帥長嘆口氣：「但他依舊是皇帝........」

赫非洛低下頭，他絲毫沒有退步。

「我就快死了，我死之後沒有人能夠阻止你。」元帥很冷靜，他似乎在講述一個事實：「我只是希望至少在與北方的戰爭結束之前你依舊尊稱他為皇帝。」

「可那樣更多無辜者就要死.......」

「不然我就告訴所有人事情的真相。」元帥強硬的道。

赫非洛久久無語，最終點點頭。

「還有，如果有那麼一天，皇帝的所有皇子和公主你肯定不會放過他們。但是七公主艾米雅，她是個法師，法師大多不會介入世俗紛爭，我要你放過她，至少為皇帝留下血脈。」老元帥越來越虛弱，每句話都很困難。

赫非洛接着點頭.......

「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了，我會向皇帝建議，讓你成為下一任元帥。

赫非洛，你記住了........不管怎麼樣都好，我，我只希望我們的國家一直是一個統一而完整的國家，人民是團結一致的人民.......」老元帥小聲叮囑。

「大人......」赫非洛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原諒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他們根本傷不了你.......大人.......」

「誒........我明白，我原諒你.........」

.......

第五天，虛弱的元帥宣佈自己受傷是因為仇人偷襲，讓憂心忡忡的所有貴族放心，沒有人會因此而死。

接着他向皇帝建議，帝國第二騎士，聖騎士赫非洛成為新元帥，依舊是黑衣騎士遞送書件。

大家都明白那意味着什麼，皇帝還是沒有露面，眾多領主對此十分不滿........

托馬斯.李嘉圖靜靜躺在床上，看着遠處的山丘和營地，領主們一身戎裝，安靜環繞在他左右，很多人默默流淚。

他的傳奇一身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到最後，聖主沒有眷顧他，皇帝也沒有為他送行.......

或許這就是人生，到了最後只有短短几秒........

他精神開始恍惚，感受不到風，聽不到聲音，眼前逐漸模糊......

聽說人在將死的時候會進入一個奇妙的狀態，在那時，一切界限都不存在，看清隱藏的事實，目視不可見之物......

恍惚中他看到了黑衣騎士，他發着耀眼的光，站在皇帝面前，皇帝渺小而無助，用力喊叫，卻沒人聽見........李嘉圖猛然醒悟，是啊，黑衣騎士是誰？他從來不知道，也沒見過啊！為什麼所有人都習以為常，視而不見.......

他努力掙扎，想要說出這個令人恐怖的事實，但是意識瞬間遠去，他的世界消逝。

「黑衣.......」

帝國元帥托馬斯.李嘉圖，帝國第一騎士臨時之前所說的最後一個詞。

於是人們為他披上黑衣下葬，稱之為「黑衣」公爵。

至於真正的含義，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