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排隊付款的人太多，他推著購物車，她站在身邊很不方便，幾次後面跟進的車子差點碰到她，估計要排好一會兒，她近來身體虛弱，站久了也乏，何況待會還要去把東西送到地下停車場，實在捨不得來回折騰她，他道：「你先去樓下的自助火鍋店找位子，我待會去找你，餓了就先點吃的，不必等我。」

她點點頭。

好在吃火鍋的人不像超市的人那麼多，這家餐廳寬敞舒適，一間隔着一間都是用復古鏤花刺繡屏風隔開，燈光幽黃偏柔和，雖在市中心，卻鬧中取靜，落地窗那邊的座位風景很好，下面是人工濕地公園，四季皆有美景，春天百花齊放，香氣撲鼻，夏天音樂噴泉源源不息，秋天漫山遍野的楓葉燃燒着天際，此時到了冬天便是傲雪紅梅破夢魂，薄冰疏影照玉人。以前王語嫣也經常和家裏人來這，此時，怔怔望着窗外，想起崔護的詩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日日在眼前的人，突然之間不復存在，滄海桑田，世事無常，一想到沒來及的孝順父母，疼愛自己的哥嫂再不能相見，悵然若失，眼淚便控制不住，起身走向衛生間。

一邊拭淚，一邊推開衛生間的門，目光與鏡中的謝敏兒相遇，一怔，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謝敏兒看着鏡子裏看着她，關掉水龍頭轉過身，雙手環胸打量她。「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本來很同情你的遭遇，不過今天親眼所見，倒是不如傳聞精彩，有說有笑完全不像一副死了爹娘的面孔。」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譏笑。

王語嫣看着她，眼裏的淚硬是含着，耳邊的傳來的字字句句錐心刺骨，她嘴唇哆嗦著：「你說什麼？」

「聽說你得了抑鬱症？看樣子已經康復了。」謝敏兒步步走近，笑面如花，點點頭挑眉道：「也對，現在有依凡陪着你，別人都得不到的，被你輕而易舉得到了，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不曾傷害過你，你又何必惡語相向？」

「不曾傷害？惡語相向？」謝敏兒撲哧一笑，笑聲卻讓人顫慄：「你知不知道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初讓李主任把你留下。」她斂起笑容：「不過，顧依凡已經成為我的過去式了，死過一次等同重生，我也會好好珍惜自己。可是你呢，得到了又能好到哪裏去，老天爺是公平的，你家人的不幸，就是你搶走依凡的代價，這就叫報應。」

不，這只是意外，刺耳的聲音鎮痛了耳膜，她不容許任何人羞辱死去的家人，眼中燃著怒火，她揮起手臂。

謝敏兒似乎早有防備，鉗住了她的手腕，向後一推，將她推倒在地：「想動手，聖母白蓮花的嘴臉終於裝不下去了，你的眼淚還是留着給顧依凡擦吧，畢竟除了他，你也沒別人了，哦，差點忘了，你還有一個小侄女，依凡是有責任心的人，會替你把她養大的。」

空氣里蔓延著森冷的寒意，衛生間里王語嫣抱着雙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抽噎不止，耳邊的那句話如魔咒般驅之不去『你家人的不幸，就是你搶走依凡的代價，這就叫報應』，每聽一遍那種罪惡感都在生生凌遲着她，捂住耳朵，那個聲音又出現在腦海里回放，她無助的痛哭，蜷縮在地上一遍一遍喊著媽媽……

顧依凡捧著一束藍玫瑰來到餐廳，憑着感覺便向落地窗這邊找過來，不見王語嫣的身影，四下里望了望，衛生間那邊里三圈外三圈的圍着，一陣騷動，他下意識的走過去撥開人群，見王語嫣淚流滿面的蜷縮牆角，淚水浸濕了髮絲，貼在面頰上，凄慘的模樣，像是被遺棄的孩子，甚至狼狽，他忙走過去蹲下身，心疼的捧住她的臉，為她拭淚：「語嫣……」

王語嫣躲開，不准他靠近。

「語嫣。」顧依凡疑惑不解，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這麼一會兒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她男朋友嗎？」餐廳的工作人員看着地上的鮮花問。「我進來的時候，這位小姐就坐在地上一直哭，不準任何人靠近。」

顧依凡只能不停地向大家道歉，將王語嫣從地上抱起，她不準，他強行將她按在懷裏，抱出衛生間，身後的尾隨的圍觀者，有幾個認出他們是在超市裏接吻的情侶，紛紛猜想只是小兩口鬧變扭，更有好事者撿起地上的藍玫瑰遞到顧依凡手裏，勸他好好哄哄女朋友。

回到家，顧依凡將王語嫣放在床上，王語嫣躲開他，靠牆坐在，顧依凡跟着坐過去，她又別過臉，不理他。

「發生了什麼事？」

「我要見若雨。」她用力擦乾臉上的淚，冷聲道。

顧依凡沉默看着她，她很明顯在生氣，拿出手機撥了明珠的電話。一個小時過去了，她始終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有在說過一句話，明珠將若雨帶了過來，見到若雨的一剎那，王語嫣緊緊的將若雨摟在懷裏，淚如雨下。

「小姑姑，你勒的我喘不過氣了！」若雨悶聲道。

王語嫣趕忙鬆開若雨，臉上漾起溫暖的笑意：「對不起」捧著若雨的小臉蛋，輕吻下再次擁在懷中，哽咽道：「小姑姑對不起若雨！是小姑姑不好。」

明珠給顧依凡遞了眼色，走出卧室，顧依凡跟了出去。

「怎麼回事？早上通電話不是說語嫣已經好了？」

「我不知道，逛超市的時候還好好的。」顧依凡無以名狀的煩躁起來，拿了車鑰匙，對明珠道：「你看着她，我出去會兒！」說完下下了什麼決定，不等明珠回答，便直奔玄關。

明珠走進卧室，坐在床旁，看着王語嫣，語氣很溫柔：「語嫣，你還好嗎？」

王語嫣抱住明珠，失聲痛哭。

「怎麼了？」明珠拍着她的背：「是不是顧依凡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

王語嫣搖頭，放開明珠，握住她的手，倍感安慰：「辛虧還有你對我不離不棄。」

「我們是好朋友，我當然不會離開你，不止是我，還有顧依凡，還有若雨，我們每個人都會陪在你身邊。」明珠含笑將若雨抱起來圈在懷裏。

「不！」她搖頭。

明珠皺眉，確定問題是出在顧依凡這個名字上：「你是怎麼了？依凡對你不好嗎？這段時間都是他日夜守着你，你知不知道，因為放心不下你，他向醫院請了半年的長假，就是想好好照顧你，照顧若雨。」

「我不要他照顧！若雨也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把若雨養大。」王語嫣突然激動起來。

明珠很是不解：「你這又是什麼傻話，你們以後會成為一家人，依凡照顧你是應該的。」

王語嫣捂住耳朵，猛搖頭：「他不是我的家人，他不是！」

「我知道你很傷心，可是依凡……」

「不要提他，我求你不要再提他。」

明珠愣住，無法理解王語嫣怎會突然之間不講道理，顧依凡回國后，語嫣雖然心裏生他的氣，可是並沒有如此抵觸他，可眼下只是聽到顧依凡的名字她整個人就像失控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