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顧依凡趕到的時候，已是兩人分開后的第十天，天色已晚，王家已經辦完喪事，由於司機疲勞駕駛，大巴在高速上撞出圍欄，翻車滾下石坡，一家四口命喪車禍，無一倖免，收到管亭越的電子郵件，顧依凡第一時間訂了機票，下飛機直奔王家，然而即將推開大門的那一剎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突然頓住，在美國的每一天都是按秒數着過得，腦海里全都是她，十天，他強忍着不去開手機，不去使用任何通訊工具，就是要逼着她喚起對他所有的思念，是的，他做到了，開機的一剎那，全是她的未接電話，短訊數百條，一遍一遍訴說着，我錯了，我愛你，我想你，幾時回來？起初收不到他的回信，她賭咒發誓的說再也不理他，可是緊接着，又發了數十條想你，他心疼的心都要碎了，瞧瞧自己做的好事，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不在，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他不在，在她最需要有人解決問題的時候，他不在！他突然覺得自己真該死，難以想像，她獨自面對四具冰冷的屍體的時候，哭的何其悲慘，那都是她朝夕相處，至親至愛的人啊！越往下想，越覺得自己罪無可恕。這一刻，顧依凡覺得自己沒臉去面對王語嫣，甚至害怕見到她，這種心情跟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是完全不一樣的，在飛機上，他一心惦記着她，只想快點飛到她身邊，將她緊緊的圈在懷裏，護她一世周全，在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此刻，想見，怕見，卻又不得不見！
深吸一口氣，他推門而入，院子裏燈光亮了，管亭越聽到聲音，從屋裏走出來，算了下時間，猜想是顧依凡，果不其然，打量他，穿的還算得體，白色的毛衣外，套了件黑色的大衣，身體挺拔的站在石階下。
「語嫣，她怎麼樣？」顧依凡聲音低沉。
「很不好，從出事到現在，沒有講過一句話，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出奇的安靜，完全自我封閉狀態！」
顧依凡蹙眉，胸口開始隱隱作痛，拾階而上。
「還有。」
顧依凡站定，看向管亭越。
「她經常淚滴不止，靠安眠藥入睡。」
顧依凡渾身一震，心疼，悲痛，愧疚，一時間全部席捲而來：「若雨呢？難道她連若雨也不在乎了？」
「被你母親接走了，白天都是伯母來照顧的。」
顧依凡走進屋裏，整個客廳空蕩蕩的，不見王景之作畫，沒有李清華沏茶，此後若雨哭了也不會再有父母疼著，抱着，往日的熱鬧，不復存在，人去樓空無限的悲涼在蔓延。
推開卧室的門，王語嫣雙手抱膝蜷縮在地上，雙目空洞，沒有焦距。明珠緊挨着她坐着，面上掛着淚，見顧依凡進來了，怒然起身上前，一耳光響亮的落在顧依凡臉上。
「語嫣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明珠冷聲質問。
顧依凡沉默，眼睛看着王語嫣，她毫無反應，甚至連睫毛都沒有眨動一下。
管亭越走進來，將明珠拉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顧依凡向王語嫣走過去，蹲下身，眼底泛著淚，手指撫摸著王語嫣的臉，聲音嘶啞：「語嫣，對不起！」
王語嫣默然留下兩行淚，顧依凡試圖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抱起，她掙扎避開，似受傷的小動物，不讓任何人靠近，眼睛一直望着地面，不肯看他一眼，顧依凡心痛極了，雙手握住王語嫣的雙肩，低聲的哀求：「語嫣，你看着我，我是顧依凡，那個該死的顧依凡，你可以生我的氣，可以不理我，可是你不能放棄自己，你還有若雨要照顧，她現在只有你一個親人，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王語嫣眼淚越流越凶，顧依凡見她有反應，他誘哄道：「乖，聽話，地上冷！」再次試圖將他從地上抱起，她依舊掙扎反抗！就是不肯起來。他靜靜的看着她始終保持不變的姿勢，不在強迫她，只是找了條毛毯將裹起來，難道她都是這樣一夜一夜的坐着，顧依凡想起管亭越說過給她用了安眠藥，他內心是一萬個拒絕的，她是他的愛人，不是病人，可是他真恨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大冷的天，即使屋裏開着暖氣，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一夜不眠的坐在地上。他開始求她，一遍一遍的求她，回應他的只有她那空洞死去的眼神。他頹廢的坐在地上，從沒如此絕望過，他試圖握住她的手，試圖將她擁在懷裏，她避如蛇蠍，不給他任何靠近的機會。這一夜，他順着她的意思，陪她坐了一夜。
早晨，他醒來后，見她依舊維持着蜷縮的姿勢，雙目微閉，他微感欣喜，好在她睡著了，很想抱她到床上去睡，又不敢碰她，就連幫她披上毛毯，他都是輕如針落，唯恐吵醒了他。他輕輕走出房門，給母親打了電話，讓她把若雨帶來，現在讓語嫣牽掛的只有若雨了。
準備好早餐，他輕輕推開卧室的門，她已經醒了，依舊沉浸在自己世界，不說話，不回應，不肯離開房門一步。顧依凡只好將早餐端到卧室，吐司夾雞蛋，一杯牛奶，他像幼兒園老師哄小朋友一樣哄她吃飯，無動於衷。
顧依凡無奈到想發火：「你到底是想要怎樣？這樣下去死去的人就能活過來嗎？好，從現在開始，你想怎樣，我都陪着你，你絕食我陪着你，想死我也陪着你！」
「依凡，你出來！」付毓珂帶着若雨走進來，不悅的看了一眼顧依凡。叫若雨去哄王語嫣吃早餐。
「如果對待語嫣，你連起碼的耐心都沒有，我勸你還是分手算了。」
「媽！」
付毓珂一怔，已經忘記有多久沒見到顧依凡流淚的樣子，久遠到不會把眼淚和顧依凡聯想到一起，這個從頭到腳都優秀的兒子，一定是傷透了心。
顧依凡側過臉硬是將眼底的淚逼了回去，哽咽道：「我不是沒有耐心，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付毓珂上前擁抱了下兒子，安慰道：「語嫣需要時間接受，慢慢就會好起來的，你只要形影不離的陪着她就好了。」
果然，顧依凡推門而進的時候，王語嫣已經把早餐吃了，若雨，顧依凡感激看着這個小機靈鬼，又是心疼，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