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陷落計中

七、陷落計中

相府外,雁南子望見侍衛從大門裡出來,忙迎了上去。

半柱香后的相府的書房裡,雁南子終於見到了惠施。眼前的惠施比莊周顯得成熟穩重,雖然沒穿官服,可從他正氣凌然的臉上,從緊鎖的眉宇之間,尤其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雁南子依稀感受到了面對官威的無形壓力。

「你是說莊周有意來與我爭奪相位?」惠施請雁南子入座后問。

雁南子微微抬起身子,「或許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說著他瞄了眼立在一旁的伶俐可愛的侍女。

惠施眉毛擰成了一股繩,「你與他是什麼關係?」他如炬的目光直逼著雁南子。

「我是他的債主。」雁南子說著又下意識地瞥下守在門口高大威猛的侍衛,「他欠債不還想跑路,所以才一路跟蹤到了這裡。」

惠施手捋下巴上的長須半天沉吟不語。雁南子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發覺腰間空空如也,才想起進相府時已經被侍衛收走。

惠施點頭站起,對侍女說道:「如玉,帶他去賬房領賞吧。」

「是。」如玉對雁南子作了個揖,「先生這邊請。」

目送雁南子出去,惠施陷入了深思。莊周比自己小21歲,兩人能成為莫逆之交源於草堂里對老子《道德經》的一場辯論。惠施雖然認同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觀點,卻不贊同他無為而治的思想。而莊周恰好相反,他將整個世界只簡單地分為天與人,「天」代表著自然,而「人」是「人為」的一切,與自然相背離的一切。雖然在以後多次的辯論中誰都沒能說服誰,然而莊周敏捷的思維和雄辯的口才依然讓他折服,隱約覺得這位善於思考的小夥子來日必成大器。兩人之間雖無數十年後陳勝與夥伴們的「苟富貴勿相忘」之約,卻也不至於為了官位而反目為仇自相殘殺。

然而,昨日返京進宮向魏惠王彙報出訪成果時,魏惠王說已得到密報,秦王對他力主聯合齊、楚合縱與秦抗衡之事早已懷恨在心,欲除之而後快,要他多加提防秦國派來的殺手。想到這兒惠施招手叫來了侍衛,與他耳語了一番。

雁南子原以為因告密有功能留在相府,誰知卻被一貫圜錢的獎勵給打發了出來。「唉,這可怎麼辦啊,還得想個辦法!」一眼瞅見孟虎守在街對面,他快步上來,「你怎麼在這兒?莊周走了?」

孟虎晃著腦袋,「半個時辰前他本想溜,又被我嚇回去了。」

孟虎說的沒錯。眼見到了中午雁南子還沒回客棧,莊周餓得飢腸轆轆實在忍不住了,硬著頭皮找店家,「唉,大夫以身殉家,聖人以身殉天下。可沒錢一切都白搭!」他一路叨嘮地來到櫃檯前,沖老闆一拱手,「店家,可否賒頓飯吃?白粥也行。你放心,等我僱主回來就還帳!」

莊周憑著兩片巴掌大的面子賒回了一缽米湯,坐在自己房間里幾口喝完了湯水,又用手指將米粒扒進嘴裡。「這清湯寡水竟要一錢?實在太黑!」他嘟噥著放下缽,順手拿過書簡,「節飲食以養胃,多讀書以養膽。」看了一會兒后他忽然想起什麼,「不知娘子會不會又招了賊而餓著呢?不行,今日再不走她就成吳隱的女人了!」

莊周趁店家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客棧,剛轉身走了幾步一頭撞在人的胸前,抬頭見是面目猙獰的孟虎走來,又嚇得把頭一縮竄回了客棧里。

坐在酒家聽完孟虎的講述,雁南子微微一笑,也說出了自己的秘密。

「什麼,你是受秦王之命專程來刺殺惠施的?」孟虎大吃一驚。

「誰讓他在魏惠王面前有意跟張儀對著乾的。」上了一盤狗肉,雁南子又為孟虎叫了一壇水酒,「唉,可惜我不知該如何對他下手。」

孟虎忽然壓低了聲音:「我聽說惠施嗜好吃核桃……」

雁南子驀然想起客棧的院子里有顆高大的核桃樹。

夜晚吃了雁南子帶回的燒餅夾狗肉,莊周終於覺得身子有了點力氣。他打來一桶水回到房間,脫去衣服擦澡。「今夜就走,又不偷你的錢看你能再攔我……」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他立刻豎耳聆聽。

見一隊士兵闖進大門,客棧老闆一臉的恐慌。「官爺,你們這是——」

「我們奉命來抓刺客。」高猛的侍衛沖士兵一揮手,「進去搜!」

以為是誰丟了財物,莊周輕輕一笑,開始擦身子。「先徒步去趙國向太子借錢借馬,然後……」

門外突然響起侍衛叫喊:「眾位住客聽好,惠相國有令,凡窩藏莊周者,一律就地正法!」

豆大汗珠刷地從莊周剛擦乾的脊背上冒出,他轉臉望著床頭的木箱。

片刻鐘後房門被一腳踹開,侍衛率幾名士兵闖了進來。侍衛一揮手,「店家說他沒出去,搜!」

士兵們分散開來,有的搜床底,有的向木桶里張望,還有的向仰面望梁。侍衛眼光落在木箱上,向士兵甲要過長矛,從上端猛地插入木箱里。

木箱中沒有任何動靜,侍衛又朝其他士兵揮手。士兵們圍上來,從木箱的兩個側面分別捅進長矛。侍衛仔細聆聽下,依然沒有動靜,他伸手抱起木箱,木箱底座是空的,裡面除了交叉刺過的長矛,沒任何東西。

侍衛丟下木箱,疑惑地四下張望,「難道他跟鬼谷子學過隱身術?」

一扇打開的房門突然被推開,藏在後面的莊周光著身竄了出去。

「誰?」侍衛趕忙回頭。眾士兵一起轉頭向外望去。

院子里站著不少房客。侍衛帶眾士兵從莊周房間里出來,「你們看見刺客去哪兒了?」

眾房客一起搖頭,隨後又齊刷刷仰望院子里的核桃樹。侍衛明地一笑,來到樹旁向上高叫:「馬上下來,可免你一死!」

話音剛落,隨著哎呀的叫聲一個白影從樹上落地。侍衛定睛一看,愣了下。

雁南子面帶委屈地伸手展示掌中兩個核桃,「大人,只偷了兩個核桃,至於死罪嗎?」

「他不在上面?」侍衛緊盯雁南子。

雁南子偷瞄了眼樹上「我在樹上看見他跑出大門了。」他一手指著大門壓低聲音說。

侍衛立刻朝士兵擺手,「快追!」

望著眾士兵都湧出了大門外,雁南子這才慢悠悠爬起,仰望樹上低聲罵道:「該死的,竟然光著屁股爬樹上來嚇我!」

核桃樹上,赤身裸體的莊周像個猴子般地蹲在樹枝上,手扶胸口鬆口氣。

「喂,要我給你拿衣服不?」樹下傳來雁南子的叫聲。

穿好雁南子拋上的袍子后,莊周跳下樹,他沒敢再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躲進了雁南子的客房。雁南子關上了門,遞過莊周的包袱:「錢給你,真想走沒人攔你。」

莊周一把奪過包袱,鼻孔里哼了聲怒氣,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沒騙你,這些兵真不是我叫來的。」雁南子蒼白的辯白帶著可憐楚楚。

來到門口的莊周回頭質問:「你不是去謁拜過他了?」

「是去了。」雁南子垂首輕語,「可他說你莊周是欠債不還的小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何時欠他錢了?!」莊周暴怒得幾乎要跳起雙腳。

「他還說他經常請你家宴,而你竟然私下調戲他的夫人。」

「老子不走啦!」莊周氣得把包袱狠狠摔在地上,「士可殺不可辱。你惠施竟敢污我!那好,咱們明日王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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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一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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