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磨合

小胖子蹲坐在牆角半天了，低著頭，哭喪著臉，一言不發。

在簽訂主角契約的那一刻，小胖子以為自己終於可以超脫凡塵了。

什麼叫做「超脫凡塵」呢？

就是未來的人生，可以如同小說主角那樣恣意，那樣自由，不再受任何世俗的束縛，一切牛鬼蛇神，都會變成紙老虎，不堪一擊。

那麼，他厭惡的所謂的「世俗束縛」，又是什麼呢？

沒來由地，才二十幾歲的他，又開始自卑得像個老頭一樣，開始回想起自己這一生了：

童年時代，他上學、補課，以分為榮，考了高分有紅燒肉吃，考了低分大耳瓜子抽得啪啪響。

上了初中，對於喜歡的女孩子只敢偷偷地看幾眼，最多在人家痛經的時候，偷偷傳一張寫著「多喝熱水」的紙條，還不敢署名，然後下課被長得帥的「情敵」帶人暴揍一頓，被人奚落「長這麼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16歲就考上了大學，初入校門的時候，滿懷理想，想成為一個科學家或者工程師，卻在軍訓過後就明白了，大家都只關心修滿學分混學時，以及未來的就業糊口。

畢業考研成功，終於以為自己和那群低級趣味的同學們分道揚鑣，走上了夢寐以求的道路，然後才發現這個研究生不是做學術的，而是給導師當小弟的，一次實驗失誤，最昂貴的關鍵材料丟失了，替導師背了黑鍋，被開除了。

走上社會，找工作好長時間的工作，可惜沒人要。

如果不是簽訂了「主角契約」，那他接下來的人生，也已經可以預見了——找不到工作，就要回家啃老，再過個兩三年，該結婚了，父母要花大半輩子的積蓄給他買個首付，而他自己，從那天起，則要背負數十萬的巨額債務。

這還只是開始，接下來還要談對象，要買車，要給彩禮，要打腫臉充胖子地大辦酒席……

父母總會老去，啃老肯定啃不了幾年，就算在老家，他也必須找份差事糊口養家。

再到中年，車貸房貸烏雲蓋頂，小孩上學、叛逆、惹禍，父母老去、生病，而自己，要被比自己小十幾二十歲的二代們呼來喝去地當狗使喚，想勇敢地喊出「世界這麼大，我想出去看看」，卻鼓不起勇氣，怕看完了連被呼來喝去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喝西北風。

一邊在微信里繳納著每月的水電燃氣網路費，一邊感嘆自己就是一塊給名為「社會」的高牆墊底的黑磚，回頭看看自己那挑染著滿頭黃毛、打著耳釘的撲街孩兒，很怕他以後連做黑磚的機會都沒有。

得，在給這撲街仔買房娶妻之前，先準備一筆錢，找某個大企業的領導塞點錢，讓人家行行好，收了自家這個討債鬼吧，就算是去端茶送水也可以。

自卑、悲觀的他，又鑽牛角尖了，他對自己的未來，一向都想象得如此灰暗。

主角契約簽訂的時候，其實他是很激動的，在得到師父傳功的時候，他雖然身體痛楚，可心裏面卻是非常愉悅的——從此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起碼，不用被二代、三代們欺負了，起碼，不用再為無法得到發展資源煩惱了，起碼，不會被人當做墊腳石，彰顯成功了，起碼，作為主角的他，會有「主角光環」了。

誰知道，不管到了任何地方，世界都是一樣殘酷的——自己都是主角了，還是被當了墊腳石。

齊老闆說，自己其實就相當於……給人當遊戲代練的？

當沙包挨打，各種吃苦是他來，到最後享受苦盡甘來的成果是別人？

像個武替一樣，穿著和男主同樣的服裝，為了完成幾個高難度動作，被揍得鼻青臉腫，到最後一個耍帥的特寫鏡頭的時候，卻要讓給真正的男明星主角？

這還算什麼主角？

這不還是苦哈哈嗎？

有了絕世武功又怎麼樣？在高武的異界，他這點功力估計依然還是個螻蟻。

這和他以前的人生，又有什麼本質的差別？

…………

「老闆，不用勸勸他嗎？」十幾米開外，女僕給齊小飛端上一杯咖啡，問道。

齊小飛坐在沙發上，接過咖啡，掃了在牆角畫圈圈的胖子一眼，微微一笑：「失落是正常的，他這反應還不算激烈，你還記得嗎？以前小天第一次知道真相的時候，那叫一個嚎啕大哭，還鬧著要和我解約呢！」

「小天？」女僕明媚的大眼睛瞬間布滿黑氣，殺氣四溢：「那個該死的叛徒，老娘遲早要宰了……」

突然，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氣度太「不淑女」了，老闆喜歡安靜的女人，於是她趕緊收斂了有些猙獰的表情，用盡全力壓下了胸中沸騰的殺氣。

「你啊。」齊小飛笑著搖了搖頭，「其他人也就算了，小天不算叛徒吧？」

「老闆，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他的本質嗎？」女僕咬著后槽牙說道：「他就是個偽君子！反骨仔！恩將仇報！我能列出他一百條罪狀！」

說著說著，女僕又情緒失控了，這次比之前還激動，只見她頭頂的秀髮里冒出黑霧，一個手掌大小的娃娃從她的天靈蓋飛了出來，這娃娃看上去像嬰兒一樣肉嘟嘟的，和女僕的樣貌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小女嬰滿臉凶煞之相，如同地獄中的惡鬼一般，暴跳如雷，彷彿隨時都會擇人而噬。

「唉，行了行了，我們不提他了，好嗎？乖~」齊小飛探出手掌，在那迷你女僕小小的頭頂上撫摸了兩下。

那迷你女僕臉上的煞氣逐漸消散，雙目恢復了理智的神采，然後閉起了眼睛，居然享受起了齊小飛的「摸頭殺」。

「回去吧！」齊小飛說完，輕輕一按，那小小的人兒又被按進女僕的頭裡去了。

「老闆，對不起，我又沒控制住自己。」女僕像被重新按上了電池的機器人一般，低下了頭。

「不怪你，你十年前為我擋下了七情掌，至今未能痊癒，情緒失控很正常。」齊小天沒有鬆開按在女僕頭頂的手掌，反而繼續摩挲了兩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邊那個喪氣的小胖子，為我貢獻了105年的壽元，一個小時之後，我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