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荀太夫人高壽七十六,算得上喜喪,消息傳開之後,上門弔唁的比預想中的多上許多,一則永寧侯府是太子的舅家,成家現在炙手可熱,藉機巴結一番露個臉總不是壞事,二則曾孫輩們大多成家立業,七彎八拐的親戚多了。

沈老夫人萬事不管,把喪禮的事交給兩個孫媳婦去做,自己只需準點帶一片洋蔥到靈前擠一點兒眼淚即可。殷元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操持這等喪會不在話下,更兼有個得力幫手姜清漪,更讓前來的賓客挑不出錯。

蕭雲旌也得了一日假,前去祭拜弔唁,看到如同鬧市的靈堂,默默感嘆著世風日下,看到自己媳婦兒,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想到沈老夫人命人記錄下的那些話,登時覺著,人這一輩子可以活得很諷刺。

祭拜上香燒紙過後,本欲去安撫成靖寧一番,跪靈前啼哭的一少女突然起身衝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襟,跪着哭求他完成老人家最後的遺願。「你不妨說說,太夫人的遺願是什麼?」當着諸人的面,蕭雲旌抽回自己的衣擺彈了彈,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俏不俏一身孝,她容貌不算出眾,但有一股柔弱的我見猶憐的氣韻,這股氣韻很招人,但並不吸引他。

成芸寧被當眾一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只低頭抹着眼淚。成宜珠如何不曉得荀太夫人的打算,她婚姻不幸,最見不得別人好,成芸寧說不出口的事,她便挺身而出,流着淚說道:「老祖宗關心小輩,最放心不下芸丫頭的終身大事,一心想為她找個好夫婿,臨走之前還念叨著。侯爺年輕有為,是上上之選,昨夜她還投夢給我說了這事。侯爺身為晚輩,自當要盡孝,完成她的遺願,讓老太太在地下得以安息才是。」

投夢與否,成宜珠怎麼說都隨她,不過蕭雲旌哪是容易拿捏之人,當即問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百善孝為先,侯爺……」

「孝只對自家嫡系長輩,我可沒聽過要為一個隔了三代的妻族老人盡孝。」蕭雲旌冷道。

成芸寧臉上一直掛着淚,抽泣不止,原以為搬出孝道來事情會順利,哪想蕭雲旌油鹽不進。原本她想去勇毅侯府,但她知道玩弄心計不是成芙寧的對手,便把目光投向鎮北侯府,加上有傳言說成靖寧不能生育,只消她進了去,先生下一兒半女,如何不能踢掉成靖寧成為正室?當初她向太夫人求援時,太夫人也保證一定會讓她進鎮北侯府,只是沒想到蕭雲旌對成靖寧這般痴心。

「我……我不活了。」被當眾拒絕,她面上無光,只好拚死一搏。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蕭雲旌見得不多,但處置起來並不生疏。「正好太夫人黃泉寂寞,你去也好跟她做個伴兒,全了一片孝心。」

說完就冷笑着,到成家人中拉了成靖寧離開。成靖寧還在想該自己上場解決這事,結果就先一步退場,人還有些發愣,「我還沒登場呢。」怎能先走呢?

「你當唱大戲么?」蕭雲旌看着同樣一身孝的妻子說,她同樣的我見猶憐,清艷無雙,比平日更美上三分,看着人氣先消了一半。

「沒,我相公真能幹。」成靖寧挽着手臂,跟着離開永寧侯府。她是曾孫女,又已經出嫁,不必跪靈守孝,只消弔唁之後出殯那日再來送別就是。

沒人阻攔她,本欲衝撞棺木的成芸寧當即愣在原地。他怎麼……怎麼沒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靈堂內的人都被蕭雲旌的話震懾住,雖然冷酷了些,但他說得很有道理,對待這等不要臉的,就該如此。成啟銘無奈,只得讓成宜珍帶着成芸寧到後堂去,免得丟人現眼。蕭雲旌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冷,會聽一個妻族老人的糊塗話?

不過無論如何,頭一個月該忌諱的還得忌著,兩人雖同睡一張床,也只能規規矩矩的,無事可做,只好蓋被聊天。蕭雲旌祭拜過荀太夫人後,又回了京郊大營,折騰那一幫兵士。後幾日成靖寧也有去葬禮,但不多留,成芸寧麵皮薄,那天之後便沒再出現。

永寧侯府做了七日水陸道場,將荀太夫人葬入成家祖地。沿途設路祭的人家多,看上去倒隆重,不過戴老夫人心直口快,私下裏很是不齒,那老虔婆這是借大房的臉面風光呢。

太夫人下葬那日,蕭老爺子祖孫倆一個忙着家族生意,一個忙着今上派遣的公務,是以只有王老夫人和成靖寧去送人最後一程。

都是成家親眷,嫡脈男子站前頭一排,孫女女婿等站後邊,再之後就是別的姻親家眷。最後拜別太夫人,人群中突然起了騷動,沒多會兒便聽到有人喊殺人了。

侯府的家丁健婦護衛有素,很快將男丁女眷隔離開來,止住騷亂之後,就見身上染了鮮血的成啟銘被抬走,背後插著一把匕首,接着人高馬大的兩名家丁押著一個不停叫囂的少年離開。秩序恢復,葬禮繼續,檢查了陰井內無異常之後,八個壯漢將金絲楠木棺材放入其中,道士唱念著做法事,成氏男丁拿着鐵鍬鏟土掩蓋住棺材。

到巳時末,墳地這邊的道場結束,返回侯府用最後一頓喪宴。成靖寧到王老夫人那裏支會一聲后在人群中尋到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披麻戴着孝,手裏捏著一串佛珠,眉梢還有殘留的冷意。

成靖寧擠到沈老夫人身邊,問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成永宏說你爹害死了成振功,他要替父報仇。陰錯陽差,結果傷了成啟銘。」成家所有男丁都一身相同的孝衣,打扮又相似,成啟銘哪怕年近六十,保養得和成振清不差,加上又是先後跪拜送別太夫人,一時人影綽綽,小孩子第一次殺人,心裏緊張又手抖,沒瞄準時機,誤傷了嫡親祖父。

「祖父他傷得重嗎?」匕首都還插在後背上,鮮紅的血在麻布孝衣上流淌,成靖寧看着都覺疼。

「不曉得,等大夫看過後再說。」沈老夫人對成啟銘早死了心,此刻說起他,似在說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成啟銘傷在後背左肩肋骨處,此刻躺在帷棚的擔架上動彈不得,隨行來的家醫診斷後說險些傷及心臟,他醫術有限不敢拔刀,讓成振清去請聞大夫或者御醫來。無論是為所謂孝道還是為了仕途,成振清身為人子必須管,聞禮在鎮北侯府,只得讓成靖寧派人去請來。

「永宏年紀小,你別怪他。」傷痛之中,成啟銘還在為孫兒求情。

成振清沒有言語,成永安飽讀詩書,現進入翰林院后又熟讀大祁律法,聞言便道:「照大祁律法,無故傷人致死者以命抵命,重傷者十年刑獄,中度者五年,輕傷者三年,法不容情,永宏既然傷了人,傷的還是至親長輩,必須罰。」

「永安吶,他還小……」成啟銘此刻進氣少,出氣多,還在為兇手爭取。

「如果永宏傷的是父親,若他得手,祖父還會這麼說嗎?包庇縱容,是害了他。《觸龍說趙太后》,祖父總讀過吧?」成永安問道。

成啟銘無奈,趴着不再說話。沈老夫人停在棚外,最終還是離開,成靖寧陪在她身邊,跟着追了過去。「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之後,我去通州那邊的莊子住一陣,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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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氣閨秀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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