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千個願望
普雷當時沒敢直接說出來——那個男人將那些書藏起來，肯定是不想讓自己看到，萬一說出來，讓他察覺到自己偷看了那些書該怎麼辦？
雖然那個男人從沒對普雷發過哪怕一次火，但普雷還是很怕他。
他能感覺得到，在那個男人看似死寂的外表下，隱藏著火山一般激烈的情感，他不敢隨便觸碰對方的禁忌。
然而彷彿是命中注定一樣，那一天還是來了。
「李先生，你昨天給我配的葯不對吧？」
「怎麼可能，這種藥劑我都配了這麼多年了，不會弄錯的。」
「但我回去以後按照你說的，用等量的水兌了，卻飄出來一股腐臭味……這還怎麼讓我用來消毒啊？」
「你再好好檢查一下，是不是你用的水裡有不幹凈的東西。」
那個男人揮了揮手，看樣子是不想繼續說了。普雷在旁邊聽著，看著村民著急的樣子一時沒忍住，一句話脫口而出：「是苦璉沒切碎就放進去了吧？沒事，只要拿甘芒煮出的熱水加一點進去就能消除臭味了。」
話音剛落普雷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那個男人神色一變，立刻將村民送走，然後關上大門緊緊地盯著手足無措的普雷：「甘芒除臭法只在密室的藏書里提到過……你進去那裡了吧？」
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憤怒的情緒，嘴唇微微哆嗦著，用力喘息了幾下，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
普雷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一動也不敢動地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等待著未知的「懲罰」。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很久，直到太陽落山，那個男人才抬起頭來，輕輕地說了一句：「你明天就走吧。」
走？去哪裡？
普雷還沒問出，腦中就跳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難不成，是要我離開這個家……？
不等他開口，那個男人又淡淡地說道：「你不用多說，我已經決定了。從明天天亮開始，你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家裡不會收留陌生人。」
普雷已經不記得那時候自己有沒有哭著求他原諒，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咒罵過他，只記得那一天兩人無言地入睡——當然，普雷自己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村子外傳來了一陣喧鬧。
正在收拾行李的普雷還沒反應過來，那個男人便警覺地站起來：「我出去看看，你別動。」
在那個男人剛剛打開門出去的瞬間，外面的喧鬧猛然就變為了爆炸聲，還有人的慘叫聲！
下一刻，那個男人飛速地退了回來，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雕塑腳下有開關。還有……」
「好好活著。」
這是普雷·李聽到那個男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那個男人也始終沒有露出一絲半點的驚慌、恐懼，而是將兩個冰涼的精靈球塞給他，淡然的面孔上彷彿掠過一絲解脫，旋即死死頂住了房屋的大門，彷彿下命令一般地對他說了這句話。
普雷怔了一下，似乎這句話有著神奇的力量，讓他忘記了屋外的爆裂聲、吶喊與哭嚎。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身體便快過了大腦，靈敏地翻進密道之中，隨手將密道的入口封住。
直到進入了一片死寂的密室，他才意識到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個男人將活下去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雖然並不知道村子里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普雷有預感，那是關係到生命的重大變故。
他永遠也不會感謝他。
黑暗的密室中，普雷定定地睜大眼睛，看著在黑暗中顯得越發詭異的石像。密室的隔音很好，他也聽不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刻就好像是真正地與世隔絕了一樣，只有手中緊握著的兩個精靈球，還能給他一絲自己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感覺。
又過了一段時間，最初的混亂漸漸過去，普雷想起了那個男人的話——「雕塑腳下有開關」？
定了定神，他摸著黑站起來，試圖去找到那個開關。
然而更加離奇的事發生了：在手剛剛接觸到石像的一瞬間，整個石像忽然發出了一道奇異的金光，直接將普雷吞沒了！
「這、這是……」
被強光刺激得不得不閉上眼的普雷，再度睜開眼卻被深深震驚了。他已經不在原本的密室里了，而是在——一片廣袤的星空中！
在他的正前方，那座雕塑所刻畫的形象，一隻白色的、全身充滿神聖而不可侵犯之氣息的四足精靈正平靜地望著他。這種眼神，讓他一時間回想起了那個男人。
「歡迎你，新的契約者。」
神秘精靈的聲音彷彿很遠，又彷彿就在耳邊。
「按照約定，足以顛覆世界的力量的鑰匙，我可以交到你的手中。」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普雷沉默了一會，問道。
「有。」精靈回答，「放棄這個機會，我會送你回去。」
普雷苦笑：「在你說到『力量』的時候，就知道我不會拒絕了吧？」
「一切看你的選擇。」精靈還是沒有多說。
普雷默默地點頭，他不知道對方是完全把握住了自己的內心，還是真的不在乎這一切，但他不可能就這樣放棄。
即使不清楚一切的來龍去脈，已經二十五歲的他如何看不出村子里發生的一切，便是一出強者凌虐弱者的悲劇呢？
如果是三天前的他，肯定不會對此這麼敏感，然而剛剛經歷了一次生離死別，哪怕對象是從未給過自己真正關愛的那個男人，哪怕那個男人昨天才執意將自己趕出家門……
二十五年的生活，不是完全沒有在普雷的心裡留下什麼的。
「我同意。這就是……我的願望。」
普雷的願望有很多，但是那個時候，他知道這是他最想實現的願望，無論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良久，他點點頭，將手伸向了精靈。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普雷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密室之中，不過雕塑腳下的開關已經開啟，密室的角落裡又打開了一道暗門。
順著新的密道一路前行，終於，他看到了陽光。
……
「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吧，一號。」
從漫長的回憶中醒來，普雷微微搖頭，轉過身來。一直趴伏在樹榦上的蟲精靈聞言便飛到普雷的身後，一聲不吭地跟著。
「喂喂，前面的人，等一下！」
在森林中旅行並非是孤獨的，很快，前方就傳來了一個少女的呼喊聲。
「啊，是在叫我嗎？什麼事？」
普雷停下腳步，看著面前背著大背包的紅髮少女，愣了一下。
「太好了，你也是訓練師吧？我叫莉莉，我們來對戰一下怎麼樣？」
少女顯得很有熱情，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精靈球，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呃，好吧。」
普雷稍微考慮了一下便答應了，雖然自己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訓練師，不過訓練師要學的東西自己一樣得學，要做的事也盡量不能少了，畢竟這可是獲得力量的王道之路！
不僅僅是天牧地區的四天王與冠軍，即使是那遙遠的海的另一邊的大陸上，眾多成名的強者走的都是這條路。
「那麼就簡單的一對一好了，我這邊出戰的是草環羊！」
說著，紅髮少女急不可待地丟出精靈球，隨著一道白光閃過，出現在原地的便是一隻全身潔白的羊精靈。
這隻精靈的額頭上沒有普通的角，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對以一束草葉凝成的角狀物——不用多說，自然是天牧地區御三家之一的草環羊。
「第一戰就遇到了聯盟嫡系訓練師啊。」
普雷心裡閃過幾個念頭，便對身後的飛蟲道：「那麼，這一場拜託你可以嗎，一號？」
後者還是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朝前飛了一小段距離，與草環羊相對而立。
「沒見過的精靈啊……不過一號是名字嗎？」聽到這個奇怪的名字，少女噗嗤一笑，「你這人真怪誒，居然給精靈起這種名字！偷懶也不要這麼懶好不好！」
普雷聳肩：「名字只是代號，況且我覺得一號本身也不在意這種事。」
「好吧好吧，怪大叔，先攻我就不客氣地拿下了！」
莉莉明顯是好戰的性格，大手一揮：「草環羊，用藤鞭解決那傢伙！」
「連敵人是什麼都不清楚，就隨便進攻嗎……」
普雷苦笑了一下，果然即使是嫡系訓練師，剛剛開始旅行的時候也不可能多麼老練。
「一號，自由發揮就好。」說著，普雷下達了這場戰鬥中唯一一個，甚至不能算是指令的指令。
下一刻，一號根本連躲都沒躲，任憑藤鞭擊中了自己——不對，藤鞭並沒有擊中一號，而是在一號體外被什麼東西擋了下來！
「你……你是在看不起我嗎？」這一幕結合普雷剛剛的話，頓時令莉莉彷彿被挑釁了一樣，氣呼呼地繼續命令道：「既然藤鞭沒用那就撞擊！
「咩——」
草環羊有些不情願地叫了一聲，還是朝著一號撞去。這次一號還是躲都沒躲，硬受了一擊。
可是，接下來的情況完全就是剛剛的重現，撞擊仍然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給擋了下來！
「怎麼會……」
少女驚訝地睜大眼，還想再下指令，可是一號明顯已經不想繼續下去了。
只聽一聲輕響，一號化作一道黑影，猛地出現在了草環羊的背後。下一刻，草環羊突然發出一聲哀叫，重重地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