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瞻淇：亞述這個好兒子

讀《我第三個願望——生個好兒子》有感先說亞述。眾所周知，亞述王朝是歷史上古老的軍事帝國，興起於今伊拉克境內的兩河流域，於公元前8世紀後期成為兩河流域最強大的國家。亞述帝國雄踞中東，先後征服了小亞細亞東部、敘利亞、腓尼基、巴勒斯坦、巴比倫尼亞和埃及等地，其首都尼尼微（遺址在今伊拉克摩蘇爾附近）是當時世界上聞名的大都市。由於亞述人的軍事征服行為非常酷烈，猶太人在其經典中將尼尼微稱為「血腥的獅穴」。但這裡要提到的卻非亞述王朝，而是一個叫亞述的兩歲半的大胖小子。再說「好兒子」。唐師曾於1990年在以色列的哭牆下曾許過3個願望：當好記者，娶好姑娘，生好兒子。2001年，唐師曾的兒子終於呱呱落地了。於是，他就把兒子命名為亞述。這其中包含了好幾層意思：一是「亞」有「第二」的意思，此前他的弟弟生了一個兒子，所以這是他們家族的第二個兒子；「述」則多少有些「述而不作」（《論語·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的意思在內，不希望兒子日後在口才與敘述等方面過於突出，招致非議；二是要不僅僅是將他看作中國人，更是一個亞洲人，日後如果繼承父親事業時，要用亞洲人的觀點和眼光來「記述」或「敘述」亞洲的歷史。第三，也是最直接的一點，兒子的孕育地點是在伊拉克北部曼蘇爾附近的尼尼微，而獅城尼尼微則是亞述王朝的遺址所在；作為一個先後5次去伊拉克採訪的記者，唐師曾對伊拉克有著深厚的感情，於是就拿來以資紀念。這就是《我第三個願望——生個好兒子》書名的由來。《我第三個願望——生個好兒子》一書，與此前唐師曾的主要作品如《我從戰場歸來》、《我鑽進了金字塔》、《重返巴格達》等風格迥然不同。如果說此前的這幾本書是他本人以一個親歷者和冷靜觀察者的眼光進行「亞述」的結果，字裡行間洋溢著激情，語言質樸明快，真率簡潔，那麼此書則由他雪藏沉寂2年後間的人生感悟萃集而成，無論文筆格調、用語語氣，還是行文方式，都似換了一個人。他以往的作品時時恪守記者的職分，甚至到美國探親都不忘為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匆匆素描，更別說是在局勢動蕩的中東雪片似的播發文稿照片了；這些都是對外部世界的體察，讀者們也是通過他的眼睛才接觸到了一個中國人思維方式下的精彩世界。但他的一些真實的感受，如在巴格達戰爭氛圍中的恐懼，在阿拉伯世界語言不通的尷尬，在美國感受到東西方文化巨大差異的茫然等，都被書中的樂觀豁達所掩蓋，讀者也多將主要注意力放在事件本身而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當事人的微妙感受，但從另一方面講，唐師曾作為折射鏡的功能還是極為成功的。而這本《我第三個願望——生個好兒子》就顯然不同了，一貫自稱「行者」、整日行色匆匆的唐師曾一改往日的敘述視角，將筆觸深入到自己內心，對自己家世、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進行了坦率真誠的回顧，尤其是書中首次披露了大量的私人生活內情，更可以與前幾本書相補充參照。在此書中，唐師曾的敘述極為私人化，語調也因主題的改變而不再沉重，但調侃樂觀的天性依然沒有改變，時時不忘幽自己一默。可就在這種幽默當中，讀者卻可以體會到一種「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的人生況味。他在書中僅描述了二伯母身世中高雅浪漫的一面，但凡是看過《我在美國當農民》一書的讀者都能體會到在美國生存的艱辛；他在書中輕描淡寫地敘述著自己1988年在秦嶺拍攝野生大熊貓時的戀情，可實際情況是因追拍而右腳韌帶撕裂而留下嚴重後遺症；對自己「再生障礙性貧血」以及妻子因身體方面的原因而懷胎生育的艱難，他卻只以「胎恩浩蕩」之寥寥數語一帶而過……最後還是要歸結到唐亞述身上來，畢竟《我第三個願望——生個好兒子》一書的主角就是這個大胖小子。唐師曾自己說，這是他投入感情最深的一部書，是兒子使他幾度從生活和精神的絕境中擺脫出來。書中有關亞述的多幅照片，都是他從兒子在母親腹中到整個出生過程，再到一月月長大，直到兩歲半的數百幅照片中精選出來的。這其中深深地寄予了一個父親的舐犢之情，甚至能夠讓人聯想到，如果在亞述想騎牛而身邊無牛的情況下，唐師曾一定會毫不猶豫不假思索地便俯首甘為孺子牛。當然，對兒子的發自內心深處的愛僅僅是一個方面，亞述已經成為唐師曾最大的精神支柱。對此，他在第四章《生的沉重》中以向神祈求禱告的方式，以虔誠莊重的語體和熱切而冷靜的口吻，道盡天下父親的心聲；他在以過人的精力浪跡天涯、闖蕩世界之餘，以懺悔的語氣寫下：「每次遠行，佔據我心頭的都不是眼前的大好河山，而是遠方看不見的父母、多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兒子。我的身體隨大吉普在大地上馳騁、紮根，心中充滿了對親人的牽挂、愛和感激……」相信天下讀者都會如我這般，在這本書圖片和文字雙重語言的帶領下，走入唐師曾的內心世界，體味人間真情；也衷心地祝願唐亞述如父所願，成為「生在大院、長在大學、工作在大機關、走向國際大都市」的「四大」新人。（陳瞻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