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盧陽伯夫人的臉色登時就有些難看,好在她尚還記得自己的目的,掛上一抹自以為和善真切的笑,也不管阮蓁願不願意,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道:「叫什麽老夫人,既然嫁進了霍家,便是我們霍家的人,也隨着明旭、明陽叫我一聲祖母吧。」

她也知道霍成不願叫她祖母。阮蓁看得清楚明白,但虛與委蛇的事誰不會做?她抿唇笑了笑,「祖母。」

如此乖巧聽話,讓盧陽伯夫人更加相信,要讓霍成這個剛過門的妻子站到伯府這一邊不是什麽難事。

她臉上的笑越發和善可親,拉着阮蓁的手這一句那一句的說了許多不着邊際的話,話里話外將阮蓁從頭到腳誇了一遍,所說不外乎多麽滿意這個孫媳婦兒。

無論她說什麽,阮蓁始終只是低着頭抿唇淺笑,一副害羞不好意思說話的模樣。

見話說的差不多了,盧陽伯夫人這才嘆了一口氣,似乎準備要開口。

這是終於要說正題了?

阮蓁心知肚明,她卻不想聽了,似是突然才想起什麽,低低「啊」了一聲,往慶熙宮門前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姑母召我進宮也不知有什麽要緊事,我竟只顧著和旁人說話,耽誤了這麽些時間……」

說着,她看向盧陽伯夫人,反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道:「您也要去慶熙宮嗎?」

盧陽伯夫人點了點頭,「是啊……」

阮蓁聽了好像很高興,眉眼彎彎地說了一句,「那我們快些進去吧,別讓姑母等急了。」

她笑得開心,盧陽伯夫人心中越發不以為意,臉上笑着,正想反握住她的手,與她一同進去,誰知阮蓁說完這句話便鬆開了她的手,自顧自地走在前面,進了慶熙宮。

等到盧陽伯夫人進了慶熙宮正殿,阮蓁已坐在霍太后對面的綉墩上陪她說話逗趣,她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嘴巴又甜,幾句話就能讓霍太后開懷一笑。

盧陽伯夫人心裏越發覺得與這個孫媳多多來往是好事,畢竟霍太后如今還為了當年她苛待霍成的事對她多有微詞。

當年霍太后心疼霍成尚在襁褓中便沒了父母,可她再心疼也沒法兒把霍成接進宮裏親自照料,只好叮囑盧陽伯夫人和弟媳們好生照顧霍成,卻也耐不住她們陽奉陰違。

她又深居內宮,自然是盧陽伯府的人說什麽,她便以為那就是事實,加之霍成打小就沉默寡言,即便是到了霍太後面前也常常一句話都不說,以至於霍太后便一直以為他被照料的很好。

若不是霍成六歲那年為了蘇氏留下的血玉平安扣差點將英國公的孫兒活活打死,事情鬧大了,霍太后這才知道霍成這麽些年過的都是什麽日子,也正是因此,她才沒有阻攔定國公將霍成帶走,甚至在中間促成了此事。

盧陽伯夫人在霍太後下首第一個鐵梨木雕花圈椅上落坐,一邊聽着阮蓁和霍太后說話。

兩人說着說着,話題還是難免說到了霍成身上。

「我瞧着他這幾日來跟我請安的時候,身上穿的衣裳不再是一味的玄色,從前我也說過幾次,就沒見他聽進去過。」霍太后笑着道:「可見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了。」

她話里沒帶揶揄,卻讓阮蓁紅了臉,蓋因她想到了自己為此付出的「代價」,一時間有些面紅耳赤。

小倆口新婚燕爾正是情濃的時候,有個什麽說不出口的小情趣不足為奇,霍太后對此心知肚明,便沒再往下說,而是同阮蓁說起了霍成幼時的趣事。

霍成自幼便沉穩,但誰小時候沒有幾件趣事?特別是在真心心疼他的霍太後面前,他再沉穩寡言也有孩子氣的時候,還真鬧出那麽幾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來。

這些事霍太后一件件全記得,一邊笑着一邊悉數跟阮蓁說了。

「哀家現在還記得他那時候的樣子,臉紅撲撲的站在那裏,明明覺得窘迫極了,卻還要裝作不在意,偏偏嘴唇抿得緊緊的,真是可愛得很!」

阮蓁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個縮小版的霍成,不理人的時候眉眼冷冰冰的,做了窘事之後紅著臉、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想一想都覺得要被可愛壞了。

凡是說到霍成的話題,盧陽伯夫人一概插不上嘴,只能坐在旁邊笑着聽她們說,笑得臉都僵了。

正在此時,卻見阮蓁眉眼彎彎地看了過來,「老夫人定然也知道許多侯爺小時候的趣事,不如也說來聽聽?」

自進了殿門以來,盧陽伯夫人臉上的笑意在阮蓁問完這句話後真正僵了一僵,她不由抬眼去看側前方的阮蓁。

她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睫羽輕輕掀動,黑亮澄澈的眼睛裏寫滿了真誠。

明明再無辜不過的模樣,盧陽伯夫人卻在恍惚之間看到了她眼裏一閃而過的譏諷,下一瞬再定睛看去,她仍是一臉真誠,雙頰甚至因着笑得太久帶上了些微紅。

見盧陽伯夫人不說話,她微微偏著頭,靜靜等著。

霍成小時候的趣事?盧陽伯夫人有些犯難,她那時候巴不得離那個煞星愈遠愈好,和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說去留心他的日常生活。

她本有心拿霍明旭和霍明陽兄弟兩人幼時的趣事頂替,然而霍太后也在,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訕訕一笑,打了個哈哈,沒正面回答阮蓁,而是對着霍太后道:「長庚若是知道我們拿他小時候的事說笑,恐怕要生氣的……」

語調含笑,帶着些微無奈,是再正常不過的長輩的語氣,好似她是真的看着霍成長大,與他十分親近。

聽她這麽說,阮蓁「哦」了一聲,有些意興闌珊,卻也沒再追問下去。

盧陽伯夫人暗自鬆了口氣,想起方才阮蓁眼裏一閃而過的譏諷,略一思忖,覺得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便沒放在心上。

不過她很快想起另一件事,趁著阮蓁轉過來和她說話,正好可以提出來。

她調整了面上神情,狀似為難地對着阮蓁道:「你看你和長庚成親也有些日子了,始終沒來過府里……」

當着霍太后的面,她沒敢說讓阮蓁來給自己和盧陽伯敬茶,只是說:「你既然嫁進了霍家,也該來家裏祠堂拜一拜霍家的先祖,也好把你的名字寫進族譜里。」

阮蓁認真地聽完她的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淡淡的道:「祭拜先祖這等大事,我一人做不了主。」

頓了頓,她神情誠懇地提議道:「不若老夫人先和侯爺商議商議,我都聽侯爺的……」

盧陽伯夫人本想當着霍太后的面,阮蓁應當不會拂了自己的面子,即便心中不願,也得看在霍太后的面子上答應她,卻沒想到阮蓁一句話就把她堵了回去,叫她碰了個軟釘子。

偏偏阮蓁說的全然在理,讓人找不出半分反駁的地方。

霍太后坐在羅漢床上一句話不說,明面上看着誰也不幫,實際上她這樣已經是站在阮蓁這邊了。

盧陽伯夫人強撐著臉上的笑意,皮笑肉不笑道:「這倒是、這倒是,是我疏忽了……」

她當然不敢應承了阮蓁的話,當真去找霍成商量此事,只能這樣模稜兩可地含糊過去。

盧陽伯夫人以為這就算完了,誰知阮蓁又說了一句,「我在府里等著老夫人的好消息。」

這自然是等不到了,盧陽伯夫人看着阮蓁臉上的淺笑,心裏一陣憋悶,偏偏還得笑着讓她放心,「好。」

等到阮蓁和盧陽伯夫人走出慶熙宮,霍太后倚在几上,過了好一會兒,欣慰地笑了笑。

她身邊的老嬤嬤見到她這個模樣,便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一邊給她捏肩一邊道:「娘娘可算是能放心了?」

霍太后長長舒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從霍成六歲那年便堵在她胸口,到如今總算能散了去,點了點頭,道:「放心了。」

怎麽能不放心?她的長庚娶了個這麽好的妻子,會真正心疼他,還會給他出氣。等她日後到了地底下見到了遠弟,總算能真真切切地說一聲長庚安好了。

至於母親,囡囡的話至多讓她心裏不舒坦幾日,倒也算不上什麽,本就是她對不起長庚,如今他的妻子替他討一些債,也算是應當的。

霍太后挪了挪身子,讓老嬤嬤給自己捶另一邊肩膀,「如今哀家真正放心不下的,便只有思若了……」

那個丫頭,還以為自己不知道她的心思,但知女莫若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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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貴女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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