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哀眉噬魂，怨黛刻骨（二）

水！

滿山的洪水！

它摧枯拉朽地衝擊著村莊，簡陋的建築在它面前不堪一擊。

暴雨撕裂了天空，露出黑暗混沌的黑洞，無盡的雨傾瀉下來，和著宙斯的憤怒。厄里倪厄斯的鞭子胡亂地抽打著，有罪的，無罪的，都一樣，在災難面前都是一樣。

半空中哭嚎聲，慘叫聲和祈求聲在回蕩著……

這是一場不濺血的屠殺！

洪水漫過屋頂，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人支撐著漂浮物漂蕩在水上，他們尚且躲過一劫，但他們的命運就像風中的燭火，隨時逝去……如果沒人能救他們，那他們很快就會力竭，葬身水底。

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半身沉在水中，僅用發紫的胳膊緊緊抱著一根木頭，那木頭時沉時浮，帶著他一次又一次埋進水中。他把頭抬得高高的，沉入水中的時候盡量讓鼻孔露出來。他嚇得哭都哭不出來，眼睛只能看著混沌的天空。誰能救他？誰會救他？誰都無法自保，又怎麼有力氣去幫助一個快要沉下去的孩子……

「媽，」他的淚水滿溢出來。頭抬得高高的，這樣，淚水也流不出了。他小心地喃喃著，不讓水流進嘴裡，「求求您，不要走……」

穿心的痛！

林蝕的心像被人生生撕開一樣。

他睜開眼睛，猛地起身。由於起身太快，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我在哪？他瞪大眼睛四處看，他半坐在地面上，試圖從模糊不清的畫面中尋找線索。

「四壁？」說明這是在一個房間中，「這裡有些眼熟……」感覺好像到過這裡，「這張畫是……777！」

林蝕急忙緊靠牆壁，摸索那截可以辟邪的木頭。

這個房間中，那副畫被重新掛回了原位，畫中的主角依然不見蹤影。

「你在找這個嗎？」這聲音乾枯而低沉，從掛著畫的那面牆壁傳來。

林蝕試圖站起來，卻發現腿上沒力氣。他攥著拳頭盯著那裡。

那油畫上的顏料像活過來了一樣有序地飄在半空中，在空中飛舞，然後凝聚成人形。

那個鬼影！

她穿著純白色的衣服，衣至手腕處，只有兩隻白皙的手露在外面，腳的位置被遮住了，顯得一片模糊。而臉被披著的黑色長發完全遮住。沒錯，和女鬼的形象一模一樣。

「不用瞪我」那乾枯的聲音從她那裡傳來，「我如果想害你，你根本不可能醒過來。」

林蝕握緊的拳頭慢慢放開了，他現在的情況就是任人宰割，就像她所說的，如果她真有心，他根本不可能再醒過來。

「看來這東西還講些道理，」林蝕揪著的心放開了些，如果這東西能說話，那現在的問題也就好解決了些。

「我問你，」她漸漸飄到林蝕跟前，「你在找這個嗎？」

她將白皙的手中握著的東西遞到林蝕面前，正是那截褐色的木頭。

林蝕眼睛盯著她滿面黑髮的臉，平復著心跳，沉著地說道：「是的。」

「你拿著它」她將手伸過去。

林蝕看了看，也不遲疑，便將手伸了過去。

當林蝕的手碰到那木頭的一剎那，那東西突然發出了潔白的光，她並沒有被甩出去，她和他各握著木頭的一端，看著眼前的異象沒有說話。

許久，她緩緩說道：「它送給你了。」

林蝕沒有說話，接過了這東西。

此時，那褐色的木頭就像蛻變了一樣。它通體骨白色，像圓柱體一樣，不粗不細，長約半米，握在手中有一種溫熱的感覺。

「這是守護者的手骨。」她沉沉說道。

「守護者的，手骨？」林蝕喃喃念道。

「先不說這個，」她抬起頭，靠近林蝕，「接下來，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

林蝕被這面容盯著很不舒服，後腦勺貼在了牆壁上，他沒有和她講條件的資本，所以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得答應。「好。」他回答道。

她的臉挨得林蝕很近，且沒有挪開的意思。

「心理恐嚇。」林蝕明白，她這是在強調自己的主導地位。

「首先，你是什麼人？」她的聲音還是那麼乾巴巴，啞了嗓子一般。

「我叫林蝕，我只是個普通人。」林蝕如實答道，然後他緊接著便問道，「那麼你是什麼……人？」

「我？」她越來越逼近林蝕，沉沉說道：「我不是人，我是亡靈。」

說著，她竟然將手伸向遮蓋面部的頭髮！捋著頭髮從臉上掀開……

「別！」林蝕大吃一驚，女鬼被頭髮遮住的臉是什麼樣的，他不想知道，就像沒有人想看見絕世劍客出鞘的劍。他趕緊側過臉去。卻又忍不住好奇，回過頭來偷看了幾眼。

這一下，林蝕又驚呆了！

她掀起頭髮，露出一張和雙手同樣膚色的白皙的臉。

她有一張近似完美的瓜子臉，瓊鼻翹起，像湖中挺立的柳樹。嘴唇很小，圓潤紅艷，感覺時時都在嘟起。而她的眉黛和眼睛……讓他感覺身處仙境一樣，那眉毛輕輕促起，就流轉無限悲傷和愛意。那眼睛讓所有看見它的人都迷失其中。她真的像是畫出來的一樣，就像林黛玉一樣，這畫中走出的林妹妹。禍國殃民，他相信這樣的眉黛絕對會使一國傾覆，使所有人瘋狂，使人情願為其送死。這眼睛很眼熟，是了，當他擊退她時，在他腦中曾出現過……

「怎麼了？」她問道，明明如此漂亮，聲音卻像老太婆一樣。

「沒事，沒事。」林蝕心跳的更劇烈了，「可以的話，能不能離我遠點...」

她笑了，這一笑讓林蝕石化了。她起身走向窗邊「你問我是什麼人，不，我不是人。我曾是，現在不是了...我叫艾黛。」

她轉身平靜地看著林蝕，問道：「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來這裡？」

「黎正邀我住在這裡13層。」林蝕側過頭去，他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我想搬出原來的地方另找住處，黎正就來找我，說我可以住在這裡……」

「黎正啊...」艾黛很有意味地看著林蝕，「看來你還真可憐啊。」

「什麼意思？」林蝕捕捉到了她語氣中某些不尋常的部分。

「意思是...」她又一步一步靠近了他，「看見過外面的那些東西了吧。」

「是。」林蝕心中有升起一股隱隱的不安。

「剛剛是我救了你，」她令人迷醉的眼睛緊緊捉住了林蝕的視線，「但這只是暫時的。」

翹起的鼻子尖輕觸到了林蝕的鼻尖，後者的臉憋得深紅，氣都不敢喘一下。艾黛的白皙的雙手扶住牆壁，眼睛深情地看著他，「因為要不了多久，它們就會衝進來。撕碎這裡的一切。」

她輕閉雙眼，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品味獵物的獵人。「在這之後，作為平息它們的憤怒，讓它們甘心地回到陰間的祭品」

艾黛睜開眼睛，那仙境一般的眼睛滿含笑意，「就是你。你被某個人選為了這些亡靈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