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哀眉噬魂，怨黛刻骨（十二）

「咚」

第四十五聲鐘聲悠悠地傳入他們的耳朵。

骷髏們緩緩包圍住了他們，它們的眼中滿是狂熱，移動的步伐完全一致，一聲聲腳踏聲如階梯般傳來。

從鬼將的話里，林蝕知道這鐘聲每敲響一聲，這些傢伙就會強一分。

「還沒有結束啊，」林蝕苦笑著，經過兩次異變的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才是真正的困境。

艾黛握住了林蝕的手，把他攙扶了起來。「怎麼辦？」她嘶啞的聲音顫抖著問道。

林蝕感覺被自己握著的如冷玉般的手在輕輕顫抖著，他捏了捏艾黛的手，低聲安慰道，「還有機會，我們不是還在嗎。」

然後，他轉頭看向身後的鬼將，它看著那手上的絲帶入迷，絲毫沒有理會他們。骷髏的步伐越來越逼近，整齊的腳步聲一陣陣盪開，它們不再是瘋狂的野獸，而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林蝕突然朝鬼將喊道：「喂，陰兵的首領。能不能實現我臨死前的願望？」

鬼將聞言回過頭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陰兵的步伐也未停止，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

突然，鬼將舉起了腰間的劍鞘，那掛在上面的鬼符迎風擺動。前進的陰兵像聽到了什麼號令一樣，步伐一致地站定，跺腳聲斬鐵般地回蕩。

「你沒有讓我實現你的遺願的條件。」它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成功了！」林蝕心中默默念道。然而，他的表情平靜還帶著苦笑對它說：

「你們積壓了這麼多的怨氣，我不相信你會放過折磨獵物的機會。」

「你在拖延時間。」它緊緊看著林蝕的眼睛，盯著他的臉，彷彿要從中尋找他的真實想法。

「你也知道，」林蝕放開了艾黛的手，雙臂一揮，示意它看周圍這些密密麻麻的陰兵，「我們已經輸了，沒有任何機會了，剩下的只是等死了。」

鬼將用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上半身直立起來。它看著林蝕冷笑著，「那麼，你的遺願是什麼？」

「我希望，」林蝕回過頭看了躲在他身後的艾黛一眼，對她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你能放過她。」

身後的艾黛一怔，像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愣在原地，她眼中清澈的湖水流了出來，雙手交叉在一起，不住地顫抖著。

「不可能，」鬼將立刻回答道，「身為陰兵，我們不可能放過這些孤魂野鬼。何況他們曾經的舉動太危險了。你該知道，這是廢話。」說完，它又舉起劍鞘，作勢要揮下去。

「等等，」林蝕立刻喊道，「我知道了。」

他其實知道鬼將不會放過艾黛，但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如果鬼將萬一答應了可以放過艾黛，那麼只剩下他一個人也沒什麼顧慮了。如果計劃失敗了，只有他死，心裡也能好受些。

「那麼，就只能這樣辦了。我們一定能一起活下去的！」他這樣想著，目光變得堅定。

他面露遺憾的苦笑，對鬼將說道：「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如你所言，我是被人騙到這裡的，到現在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希望你能告訴我這整件事的真相，讓我死得明白些……」林蝕看見鬼將有些猶豫，於是一指遠處的古鐘，懇切地說道，「離八十一聲鐘響還有些時間，你們只需要等待鐘響就能結束一切了。這點時間，只是我們能活下去的最後的時間了。」

「嗯，」鬼將略一思索，然後點了點頭，用一種勝利者的口氣說道：「那就滿足你的遺願。你會被我們撕碎，所以是沒有魂魄的。那就讓你死得明白點吧。嗯……我猜她告訴了你不少吧？」它指了指艾黛問道。

林蝕回頭看了看艾黛，她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對他們的對話毫無反應。

「是的，」林蝕點了點頭，回道，「她大致說了，但，我想知道她不知道的。」

「不管你說什麼，只要能拖到我恢復體力就可以。」林蝕心中想著，表情沒有絲毫的流露

鬼將換了只手支撐著身體，它雖然被斬成兩段，但除了難以直立以外好像並沒有什麼影響。

它對著林蝕狡猾地笑著，用一副悠閑的口氣說道：「那我就說些有意思的吧。」

它指了指後邊的古鐘，問道：「你知道它是什麼吧？」

「大概知道，是陰間大門上的鐘吧。」

「沒錯，」鬼將說道，「它過去一直放在陰間大門之上，鐘響澤門開，鐘響則門閉。某種意義上，這鐘可以控制陰間的大門。」

「咚」

不知不覺第五十三聲鐘聲響起。

鬼將等著鐘聲消失，然後接著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它不在大門上了，丟失了很長時間。它對地上地下很重要，所以『他』命令所有的陰兵鬼將尋找這鐘。這件事折騰了很長時間，但遲遲沒有結果，也因為後續沒有事發生，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它頓了頓接著說道，「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放棄了……後來直到好幾年前，這裡的孤魂野鬼騷動不斷，我們受命來這裡調查。這時，才發現丟失的鐘原來放在了這裡……」

「於是，」林蝕接到，「就有了後來？」

「是的，」鬼將聲音變得落寞，好像回憶起了那漫長的過去。「這鐘為防止有東西從陰間逃出去，所以它對靈體帶著嚴重的腐蝕性，長時間身處它附近，就會丟失魂魄，變成喪失魂魄的東西……出征時，我們沒想到會這樣困難。到了這裡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鬼將看向天台之外，聲音漂蕩在空中，「有人在這裡布了陣，依靠鐘的力量使這座大樓堅如磐石。而我們身負使命，沒有完成就不得回去。」

它空洞的眼窩更顯空洞，「使命的驅使令我們不得後退，陣法令我們無法前進。我們和孤魂野鬼一樣遊盪在這裡，不知去向……知道今天。」

「咚」

第六十三聲鐘響。

「你知道嗎？」鬼將露出一種神秘的笑容，驚悚地髮指，「那些傢伙所說的，這古鐘可以使死者復活是真的。」

林蝕皺起了眉毛，鬼將所說的這件事使他心裡不安，所幸他的體力快要完全恢復了……

「但是，」鬼將故意一頓，「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陰間不允許鬼魂的總數少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能使死者復活……不允許總數少……」

林蝕默然，他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他突然想起了在地下室時艾黛對他說的話。

「如果能活下去，我會繼續等待吧。」

他還記得說道復活時，艾黛狂熱的表情。

他不敢回頭看艾黛的表情……

不可能的！艾黛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因為，「我們會一起活下去的！」他這樣對自己說。他相信她！

「對了，」林蝕突然出聲，他的體力已經大半恢復，是時候了。「你這樣回去沒事嗎？」他故意指了指掉在一邊的鬼將的下半身。

「這不用你擔心，」鬼將聲音冷冽，「我們是靈體，自然不會有影響。」

「是嗎？」林蝕突然笑了，「現在你得爬回去吧？一個鬼將這樣回去是不是有點丟人啊？」

「你激怒不了我的。」鬼將搖了搖頭。

林蝕砸了砸嘴，話中含刺地對它說，「我用不著激怒你。現在的你連劍都拿不住了，激怒你有什麼用呢？」

鬼將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它沉聲說道：「你現在沒有了那紅光，我一隻手就可以捏碎你的骨頭。」

「我看未必，」林蝕眯起了眼睛，看著雙手撐地的鬼將，「我沒了那力量，但你也沒了下半身……」他笑了起來，「現在，我們最多平手，我或許還略佔上風。要是你沒有了這些骷髏……那你什麼也不是……」

「你在找死！我單手就可讓你永遠閉上你那嘴。」

「是嗎？」

話音未落，林蝕朝半身的鬼將沖了過去，手中握著長棍，「我一棍就可以再把你劈成兩半。」

鬼將身邊的陰兵猛然向前，鬼將一揮手讓他們退下，它眼中寒光閃過，一隻手撐地，一隻手舉了起來。

「砰，」

一聲棍響。

林蝕一棍砸在鬼將的腰間，但是後者紋絲未動。鬼將反手一抓，擒住了林蝕的脖子，緊緊掐著，把他壓到和它同樣的高度，眼中寒芒閃爍，「看見了嗎？我一隻手就可以勝過你！」

「是啊……」林蝕呼吸困難地回答道，「但我沒想過能打過你……」

「什麼？！」鬼將一驚，猛然低頭看向它的劍鞘……

「已經晚了。」林蝕困難地說道，只見那劍鞘上的鬼符不知何時竟套在了長棍上。

「艾黛！接著！」林蝕用力將棍一甩，那鬼符飛向空中，朝著艾黛過去了。

艾黛縱身一躍，伸手接住了飛過來的鬼符。

「可惡！」鬼將表情扭曲，指使著陰兵，「快抓住她！」

然後，他一把把掐著的林蝕扔在了地上，朝艾黛爬過去。

陰兵迅速地朝艾黛衝過去，她驚恐地一動不動。

「艾黛，扔過來！」

「不！」鬼將猛然回頭。

卻已經晚了，艾黛用力把鬼符扔了回去。

後面的林蝕瞄準了飛在空中的鬼符。

「這一切的荒誕，就此結束吧！」

他看準時機，一棍甩了過去……

一聲玉碎響起，然後在靜寂的環境下響起了碎片落地的聲音。

那些成千上萬的骷髏突然哀嚎了起來，它們的胸口冒出了綠色的火焰，然後燃向了全身……整個天台陷入了綠色的火海之中。

「不！！！」鬼將獃滯地看著周圍的環境。它的胸口也隱隱有了綠色的火光。

「結束了，我們贏了。」林蝕對它說。很不光彩，他心裡補充道。

「是啊……」鬼將一切的情緒歸於了平靜，它看向了那古鐘，「這次，真的結束了……」

以古鐘為中心，天台被一道神秘的光一分為二。

「門出現了，我們卻輸了……」鬼將看著手上的紅絲帶，「這是命運啊……」

林蝕無言地看著這一切，周圍的火海照亮了夜晚，暴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那些燃燒的骷髏對他們沒有了危險，而鬼將這次也真的放棄了……

「喂，幫我個忙，」鬼將平靜地對林蝕說，「我是真心祈求的……請你幫我做個了解，我不想被這種東西燒死。」它指了指胸口隱隱的綠色火光。

林蝕默默地握緊了長棍，走向了它……

「我曾以為只差一步，但真的只差一步……」它看著天台之外，「我有一句話說錯了：你的時候確實未到。我想看看……」它看著外面的風景笑出了聲，

「我想看看，你所造就的這片無法之地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想看看，你的結局又是什麼？我想看看，你會又什麼樣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哈，這裡會變成什麼樣的呢？我很期待啊……」

「砰！」

一聲骨碎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不消散的笑聲和那句話在半空中一直回蕩，一直回蕩……

「我很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