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哀眉噬魂，怨黛刻骨（九）
數萬的骷髏靜靜地匍匐在主樓的周圍。
黑夜中狂亂的雨聲愈來愈大。雷聲也越來越狂躁。
夜晚的狩獵者在等著古鐘敲響八十一下，等待著由陣法守護的大門的開啟。
它們耐心等待這數年的折磨的結束。等待著把這裡夷為平地！
操場的主席台下，林蝕和艾黛偷偷地接近著通向上面的階梯。艾黛所說的鬼將和鬼符就在上面。
「因為下雨天，所以我的氣息被遮蓋住了。而地下室里的那些骷髏，可能是本就在那裡遊盪。」艾黛壓低聲音，半弓著身對林蝕說道，「也可能是因為古鐘敲響了，產生的強大力量影響了它們的感官。不論怎樣，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優勢。不僅陰兵感覺不到我們了...」她伸出手指了指上面，悄悄地得意地說道：「就是鬼將，也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了。」
他們的位置現在很靠近台上，所以他們謹慎地停了下來。
「這樣，」艾黛整理著思路，對林蝕低聲說道，「按照說好的，我去引開他的注意。你躲在這裡找鬼符的位置。然後趁他不注意用守護者的手骨砸掉鬼符。」
「好。」林蝕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就行動吧。」
艾黛說完正要起來，被林蝕的手一把拉住。
他看著她認真而不含一絲矯情地說道：「千萬小心。」
艾黛一愣神，然後勉強地笑笑。便掙開他的手，悄悄地走了上去。
……
主席台上，四根立柱支撐著主席台的屋頂。穹頂之下，潔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覆蓋著黑色的蛛絲，那些蛛絲相互糾纏環繞著。蛛絲中心包裹著一輛基本已化成腐木的古代戰車。
黑色的戰車破舊不堪，兩隻輪子陷入粘稠的蛛網中。早已腐爛的韁繩套著兩隻拉著戰車的骨頭戰馬，它們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戰車上坐著已腐爛成黑色的骷髏，它穿著銹紅的盔甲，頭上帶著布滿著黑色蛛絲的鐵盔，雙手拉著那韁繩，靜靜地看著前方——那主樓的位置，和其它的骷髏一樣。
像是鵝卵石劃在地面上的聲音突然響起。「就快要到時候了……」
骷髏緩慢地抬起右手，發出一陣骨頭摩擦的聲音，它空洞的眼中漆黑一片，雨水吹進了它的眼窩，轉眼變成了黑色。它的喉嚨中發著聲，只剩骨頭的臉一動不動，「我們就要回去了……」
突然，它的頭猛地180度扭向了正後方，空洞的眼窩盯著後面漆黑一片的階梯。
「嘎嘎嘎，你是來送死的嗎……」它的嗓子冒出這麼一句話。
「還是被看到了啊，果然是鬼將。」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那裡傳來。
「孤魂野鬼，」那骷髏骨頭咯咯地響著，「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了，活下去！」黑暗中走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長長的頭髮，精緻的面容，和滿含憤怒與恐懼的眼睛——艾黛從那裡飄了出來。
「咯咯咯」
骷髏發出一陣牙酸的聲音，只剩骨頭的手扶著戰車的兩邊緩緩地站了起來。
那腐朽的戰車咯吱地響著，但還是穩穩地一動不動。骷髏穿著布滿鐵鏽的戰靴艱難地從戰車上移動。
骷髏像個木偶，艱難地從戰車上走了下來。
「你說，為了活下去？」骷髏恐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戲謔，它身上的骨頭一陣陣地響著，慢慢地走向了艾黛。「你們早就死了！又怎麼能說是『活下去』？」
它那嗓子中冒出的聲音猛然提高了音調，「就是你們這群孤魂野鬼不肯乖乖地走去奈何橋，還妄想著復活，所以我們才變成了這副樣子。你們太無法無天了，而你們的錯誤卻要我們來承擔後果！」
閃電投射下來，骷髏的影子布滿主席台的后牆上。
「也好，也好。」骷髏從腰間抽出了斷了只剩一半的劍，這時，劍鞘上掛著的一個玉制的小配飾隨它的動作露了出來。骷髏手持著劍，向她走來，「那你們都灰飛煙滅掉吧，讓我們發泄，這長久的屈辱和憤怒！」
艾黛貼著邊緣繞著圈地移動著，像是準備和獵手殊死一戰的獵物。然而，她卻注意到了骷髏劍鞘上的飄動著的配飾。
「那就是鬼符了吧……」艾黛的眼睛緊緊盯著那身著紅甲的骷髏，心裡思緒千轉，「林蝕，你也看見了吧。那麼，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
台下的林蝕自艾黛出現在骷髏面前就一直趴在階梯上注視著他們，尋找著所謂的鬼符。當鬼將抽出劍時，他也看見了掛在劍鞘上的配飾。
「鬼符？！掛在了劍鞘上嗎……而艾黛選擇和他繞場周旋，她是讓我等他繞到這裡的時候偷襲嗎……」林蝕皺起了眉頭沉思著，「那麼，機會就只有這一次！」
想到這裡，他盡量平穩緊張的心跳，活動了活動握著守護者手骨的手指，接下來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候了。「只要毀掉鬼符，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
撲通，撲通
不知誰的心跳聲，覆蓋了雨聲和雷聲，清晰地環繞在布滿黑絲的地面之上。
一步，一步。
鬼將僵硬地和艾黛兜著圈子，它好像並不著急撲上去，像戲弄老鼠的貓一樣。
艾黛走到了鬼將原來的位置，而鬼將也漸漸靠近了階梯的位置——林蝕正在那裡伺機待發！
「就快要走到了，林蝕，千萬別讓我失望啊！」艾黛的眼睛緊緊盯著鬼將，如臨大敵般渾身顫抖著。
這時，鬼將一下踏在艾黛原來站的位置，林蝕正在不遠處。
「就是現在！」
「就是現在！」
艾黛猛地沖向鬼將，用拳頭朝它砸了過去。
林蝕一步踏上平台，用盡全身力氣把長棍甩向鬼將腰間的劍鞘——鬼符正掛在那裡。
「叮！」
一瞬間，塵埃落定。
鬼將的左手握著艾黛的拳頭，使其動彈不得。它的右手劍鋒迴轉，擋住了林蝕襲來的棍。
「你們，太簡單了！」它冷硬的聲音如此說道。然後右手一發力，將林蝕甩了出去。
林蝕重重地撞在了後面的牆壁上，感覺五臟六腑劇裂。
鬼將左手靈活地擒住艾黛的脖子。
「呃，」艾黛痛苦地掙扎著，卻脫不開鬼將的束縛。
「艾黛！」林蝕試著站起身來，然而全身都使不上勁。
鬼將冷冷地看著艾黛，然後手上猛地用力，把艾黛從地上舉了起來。
艾黛精緻的臉被憋的喘不過氣，五官痛苦地扭在了一起。雙手顫抖地掰著鬼將的手。
「放下她！我說，給我放下她！！！」林蝕憤怒的渾身發抖，他使勁想站起來，手腳卻無力支撐，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眼睛滿溢怒火，朝著掐著艾黛的鬼將怒吼著。
鬼將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手上用力將艾黛甩了出去。
艾黛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後面的戰車上。
她眼中的湖水溢出眼睛，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被撞的渾身疼痛，像被摔碎了一樣。而嗓子尚喘不過氣，她只能雙手扶著被掐紅的脖子，重重地喘氣。
「你想救她？」鬼將一步一步朝林蝕走了過來，他冷冷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人鬼殊途？你怎麼知道你救了她，而她不會害了你？」
鬼將蹲在了林蝕的面前，他一把揪起林蝕的衣領，空洞的眼窩看著他的眼睛。骷髏的臉像是發出了一絲輕蔑地笑，「況且，你有力量救她嗎？你現在，自身難保！」鬼將話音未落，一拳砸向了林蝕的胸膛。
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音，像是砸塌了胸膛的聲音，也像是砸碎了肋骨的聲音。
「砰！」
林蝕睜大了眼睛，胸口的壓抑讓腦子嗡嗡作響，一股五味雜陳的味道泛上了嗓子。這才是撕心裂肺的痛。他根本呼吸不了了，嘴裡「喝喝」地呻吟著。
「砰！」又是重重的一拳，準確地砸在了第一拳的位置。林蝕的胸口真的塌陷了下去。他的血衝上嗓子，洶湧地噴了出去。
鬼將一手抓著他的衣領，林蝕的血濺在了它紅色的盔甲上。
它冷冷地看著已不成人樣的林蝕，然後拳頭又破風地砸了過去，落在了同樣的位置！
「林，蝕……」艾黛雙目獃滯，她的手顫抖地伸向了林蝕的方向。
他們輸了，以生命為代價的賭注。林蝕，付出了代價。
鬼將放下癱軟的林蝕，緩緩地站了起來，它看著軟泥一樣的林蝕，平靜地說道，「你現在不死，一會兒也會被陰兵生撕吃掉的。不用謝我。」
然後，它回過身來，走向了已徹底絕望的艾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