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5)

楔 子(5)

那種笑,讓克凡的脊背涼得徹骨。他用兩手抓住含含的肩膀,不知是心疼還是害怕。我的寶貝兒,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呀?含含不說話,一直盯着克凡的鞋子,好像那上面寫着他的問題的答案似的。克凡是把含含抱到屋子裏去的。克凡給含含洗了臉,又給含含換上了妹妹的衣服。克凡不停地親著含含。克凡一直在說話,昨兒晚去幹什麼幹什麼去了,又因為什麼因為什麼沒有回來,急得如何如何。含含一句也沒聽清楚,她只看見克凡的嘴一直在動,和嗡嗡嗡的回聲,在巨大的空間里盤旋。在回聲的間隙,含含說,我要喝水。喝了水,含含好象緩過來一點勁兒,那嗡嗡的回聲沒有了。但又靜得可怕,好象是剛剛退了潮的寂靜的海灘。含含靜靜地看着遠處,她開始說話了,含含不說爹也不說媽,更沒有說死得很恐怖的哥哥。含含只想說鬼子,眼下,鬼子是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她真的遇到了鬼子,而且被鬼子帶到了一所院子裏,後來又被鬼子送了回來。克凡不明白,克凡問,什麼鬼子?什麼院子?人家的院子。床上沒有鋪褥子。天——!克凡跳起來,鬼子?他都幹了什麼?什麼都沒有干,他把我放到了床上。後來呢?後來我就回來了。克凡又一次跳起來。這些該死的鬼子,這些該挨千刀的鬼子——!他突然恐怖地睜大了眼睛:天哪!他們都幹了些什麼?!含含過去抱住克凡,含含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嘛!克凡不說話,他把頭埋在含含的懷裏。含含發現克凡在哭,眼淚流得洶湧澎湃。他的面孔扭曲著,眼珠子血紅血紅的,就像昨天在她身上的那個樣子。含含說,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克凡說,含含,告訴我,你是不是被他們污辱了?含含迷惑地看着克凡。她看克凡盯着自己的胸脯,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系的好好的旗袍扣子。她說,我悃。說完倒頭睡了過去,她知道,找到了克凡,她就有了家,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了。含含是第二天早晨被送到瞻園二娘家的。她就只有一個二娘了。含含早晨醒來的時候克凡已經走了。下人說,少爺交代了,他要去找自己的父母了,讓他們一定把她送到她的親戚那裏。含含沒有親戚,含含想起來住在瞻園那邊的二娘。含含打了半天的門才發現門是上了鎖的,含含把二娘家門前的泥地哭成了一條河。含含一邊哭一邊喊,爹!娘!哥哥!二娘!你們在哪裏啊,怎麼都不管我了?她沒再喊克凡,她突然之間就記不起克凡了。含含就這麼整整哭了一天,她在那一天裏把一生的眼淚都哭幹了。含含哭的時候連一條狗,一隻鳥都沒有停下來看過她一眼。人都逃命去了,狗和鳥也都逃命去了。但哭着哭着,含含竟然醒了過來。是清醒。清醒過來的含含仍然在哭,但只有眼淚,半天才下來一顆。撲通一下,砸在她的手上,砸在她的心上。後來那個顯得十分憔悴,但依然很有一點妖冶的女人的車子肯定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她掉落在含含的面前,說,哎喲!這不是王家的含含小姐嗎?含含停住了哭,瞪着眼睛看着她。我和你爹可是老相識了,常常去你們店裏呢!那個女人低頭親昵地看着含含說。含含依然看着她不說話。你爹和你娘呢?眼淚像一層紗,頃刻之間蒙上了含含的眼睛。她搖了搖頭。死了?含含點點頭,然後說:你能帶我走嗎?那女人直了身子,自言自語地說:唉!你爹可真是個好人。好人不長壽啊!這樣也好,我再也不會惹你娘煩了。女人彎腰拉起了含含,嘆口氣說,來吧,王家的千金小姐,今後我就是你的媽。她換了只手拉着含含。走吧,跟着媽媽去享福去吧!含含對這個讓喊她媽媽的女人,有一種本能地厭惡。但這個時候,她能這樣對自己說話,又讓她非常溫暖了。誰還顧得了別人啊!只要能逃出去,不管怎麼樣都行,她現在才有點怕得發起抖來。含含不由分說,就坐到了這個女人的車子上。車子穿過廢墟和煙霧,跑了好久好久才停下來。那女人把含含帶到一所破廟裏。廟院裏到處扔滿了垃圾,大殿的地上鋪了許多張席子。她們剛進去,立刻就有十幾個姑娘圍過來喊「媽媽」。媽媽,外面是不是還放槍?媽媽,有多少家房子又被鬼子燒了?媽媽我受不了啦,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城裏去?她們一喊媽媽,把含含的眼淚又惹了出來。含含一邊流淚一邊想,這個女人不算老,看上去還沒有娘的歲數大,她怎麼生出這麼多的女兒來?一個小女孩看上去還沒有含含大,看到含含流眼淚,就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我剛來的時候也哭,後來就不哭了。她是你們的親媽媽嗎?一個叼著煙捲的大姑娘嘎嘎地笑起來,插進來說,她當然是我們的親媽,世上最親最親的媽!說完,仰頭吐了一個煙圈,又嘎嘎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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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新貴情感掙扎:我的生活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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