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3)

楔 子(3)

我多給你們錢,好吧?她走到下人們跟前。哎呀我的小姐,你給金子都沒人敢拉你啊!對突然而來的變故,含含這才害怕起來。她不知道所謂的戰爭,竟是這個樣子——這麼具體,這麼不近人情,這麼不好玩兒。含含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因為她是個千金小姐,所以她的哭在那些個下人面前更具有了穿透力,或者是震懾力。她的眼淚讓他們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壓力,可是誰也不肯說出怎麼辦是好。含含把淚眼定定地盯在一個四十幾歲的漢子身上:求求你,送我回去好嗎?那是一個木吶的看起來很善良的男人,黑紅的臉膛,闊背寬肩,像個北方人。漢子不說話,心被她的眼淚泡得軟軟的。也說不定,家裏同樣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他轉身看了看其他幾個人,末了下了決心似的說:來吧,家裏就只有拉煤的板車,你就遷就一下吧!王家一大早丟了女兒,兩口子還沒有來得及對門房審問清楚,就聽到了槍炮聲。一會兒,兒子穿着平民的衣服驚慌失措地回來了。兩口子立刻就像瘋了,拉着兒子的手一連聲地說,你的妹妹去哪裏了?你的妹妹去哪裏了?好像兒子這個穿官衣吃官飯的小人物能代表國民政府,給他們一個肯定的答案似的。他們哪裏知道,隨着**在凇滬戰役上的節節失利,守軍已經奉命撤退。國民政府的各級官僚,已經提前知道上海失陷的消息,打點金銀細軟作鳥獸散。兒子哪裏經過這樣的陣勢?自個兒早已經嚇得不知所措。一家人猶如遭了大難,亂成一團。屋裏院裏,院裏屋裏,活脫三隻熱鍋上的螞蟻。娘一下子垮下來,癱坐在門檻上,被淚水浸透的哀傷的臉,好像是在笑一樣。她反覆地說,含含啊,你只要囫圇著回來,讓我給誰下跪、把腦殼磕爛都行!然後就真的把頭往門框上磕。爹站在院子裏,扶著女貞樹的那隻手,不住地顫抖。抬頭望着灰濛濛的深秋的天空,無奈地嘆氣兒。兒子過來攙住他,才發現他也是滿臉的淚水。他努力地抑制着眼淚,問兒子:我們的軍隊真的撤了?兒子說,撤了。衛戍司令唐生智,還有他的部隊,全都走了。到了吃中飯的時候,外面就像炸了窩,炮聲、槍聲還有雞飛狗跳的喧囂聲。鬼子們真的進城了。含含的娘終是忍不住大哭起來,在槍炮的背景里,她的哭聲像歌聲一樣悠揚。在含含娘悠揚的哭聲里,南京城的天都應聲變得老眼昏花、昏昏欲睡了。含含是傍黑的時候被克凡舅舅家的煤車子送回來的。含含到哪裏去了,含含都有了些什麼故事,她的家人永遠都不會再知道了。含含到家時他們家的院子已經差不多燒完了,黑乎乎的斷牆裏面還四處冒着黑煙。含含哭都不會哭了。活的都走了,剩下的都已經死了!她首先看到的是哥哥橫著躺在院子裏,腦袋開了花,身子都已經硬了。含含看了,仍然是不哭。她讓自己的身體在大門的旁邊軟下來,她想不軟都不行了。她開始吐,把個肚子裏的東西吐乾淨了,最後連黃疸水也吐出來了,還是吐,腸子都恨不得一節一節地吐出來。含含吐完了想站起來,這時候她根本就站不起來了。有一個人從殘牆邊過來扶她。那人全身上下全是黑的,整個人像是被火燒過了一次,成了黑炭一樣。他可能一直躲在熄了火的黑暗的牆邊。含含根本沒有看到院子裏有活物,她用了微弱的力氣問:你是誰?我是你們家的廚子王栓保。含含想起了那個每天一大早就顛兒顛兒地跑出去買菜,總是一臉謙卑的鄉下人阿保。人都到哪裏去了?死的死了,活着的都跑了。我爹我娘他們呢?也跑了嗎?王栓寶撲通一下跪在含含的面前,哭喪著聲音說,老爺太太為了等你,說什麼都不走,他們現在還在房子裏埋着。含含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兒來,她把頭抵在牆上,問道:你為什麼不跑?我在等小姐,我知道你會回來。我不等你,你去找誰啊?含含用了微弱的力氣呵斥他:放肆!你不知道這樣說話要挨打的嗎?我知道,但是小姐您就是打我,我也得等你!含含爬了兩步才湊到跪着的王栓保的跟前,用了全身的力氣打過去。你這烏鴉嘴!你剛才說什麼啊!你的爹娘才在房子裏埋着!我要你告訴我他們去了哪裏?告訴我!小姐,是在房子裏埋着,我剛才已經快要把他們挖出來了。又一巴掌扇在王栓寶的臉上,含含聲嘶力竭地喊道:你用什麼挖的?你沒有把他們弄疼吧?他們還活着是不是?不,他們死了。房子都燒焚了,人哪有燒不死的?含含又開始打:是你燒的,是你把他們燒死的。你為什麼把他們燒死?還有我哥哥,他的頭是被你打爛的!別打了,你打死我也救不了老爺他們了,小姐。不是我,我怎麼敢把老爺和太太他們打死,你就是再借給我一條命我都不敢。是鬼子,鬼子把家裏的東西都搶了,搶完了就把房子點了。太太那時還藏在屋子裏的閣樓上,老爺進去救太太,鬼子就把他也鎖進去,把房子點了。我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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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新貴情感掙扎:我的生活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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