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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一路上,唐朵的情緒都很低落,她一直撐著下巴看着窗外。

太陽漸漸落山了,華燈初上,街上車水馬龍。

唐朵看着眼前經過的風景,就像是看電視劇里的空鏡,沒有一幕會記住。

車載電台里播放着一首英文歌,等歌聲結束,車子也開始降速,停靠在路邊。

唐朵定神一看,已經到了距離唐家所在的街道路口。

她轉過頭,看向梁辰:「怎麼在這兒停了?」

梁辰扯了扯唇角,反問:「想了一路,有決定了么?」

唐朵頓了一秒,點頭說:「有了。我要知道真相。」

見梁辰挑眉淺笑,唐朵也笑了,說:「我想過幾種可能。比如秘而不宣,就當做自己不知道,把它爛在肚子裏,但我想以我的性格,和唐果的關係,我恐怕一輩子都會難受,唐果也不會好過。還有,我想過去直接問她,但唐果不會坦白的,就算說了也會有保留,她隱瞞了這麼久全是因為害怕和恐懼,害怕面對,恐懼說破之後要面臨的後果,而且她會擔心家人的不原諒,就像我做錯了事,逃避這麼久一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同樣的情形我經歷過,又怎麼忍心讓自己的妹妹再受這一遭?」

唐朵的這番話,就像是一個犯人的自白,說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唐果的心情,還是她自己的。

小時候不懂事,做錯事就是逃避,害怕承擔後果,長大了懂事了,在做事之前總是會三思而後行,減少犯錯成本,降低給別人造成傷害的幾率。

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學會了給自己的行為善後買單,算不算是成熟的標誌。

和梁辰聊完之後,唐朵的心情也豁然開朗,突然就有了勇氣,雖然不知道它能持續多久,想想還是要趁熱打鐵,儘快和唐果「攤牌」。

梁辰將唐朵送到家門口,還是不放心,說就在附近的小旅館住一宿,如果她有事,隨時給他打電話。

……

唐朵回到家裏,家裏人已經吃過飯,唐父在書房,唐母和唐果正在客廳里看電視。

見到唐朵進門,母女倆都是一愣。

唐母嘴裏念叨著,怎麼突然就跑出去了,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都沒給唐朵留飯。

唐母邊說邊往廚房裏走,說要再炒兩個菜給唐朵。

這要是換做以前,唐朵肯定會攔住唐母,自己隨便下一包速食麵就算了,但今天她沒攔,就說了一句「謝謝媽」。

再看向唐果,唐朵笑了一下,問:「今天外面空氣不錯,要不要一起出去溜達?」

唐果不疑有他,笑着說好啊,就讓唐朵推着她的輪椅出了門。

院子裏,一邊開着唐父種的花,一邊長著蔬菜,唐朵推著輪椅卻沒在這裏逗留,直接出了小院,往行人路上走。

新房所在的社區氛圍很安靜祥和,路邊種著各種各樣的植物,撲鼻而來的都是青草的香味。

走了大約三、四分鐘,來到一個小花壇前,花壇邊有兩個長椅,唐朵將唐果推到長椅邊,自己坐在椅子上,翻出手機快速發了一條信息。

是發給梁辰的:「過五分鐘電我。」

然後,唐朵就若無其事的扣上手機,問:「這兩天休息的怎麼樣?」

唐果眨了眨眼,說:「哎,還是家裏好啊,在那邊待着太不習慣了,而且只能在醫院裏,好不容易去了一趟英國,又不能出去玩。」

因為雙腿形容不便,唐果長這麼大還沒出去旅行過,別說外國,就是國內也沒有。

最初家人提到要全家一起去玩,唐果都是抗拒的,她會反問父母,大家去了還要照顧她,很多景點人都很多,她坐在輪椅上會被人說礙事。

有時候唐果還會說,不求站在山頂上看風景那麼不切實際的事,哪怕就是站起來看看風景,都和坐着看相差很多的,只是這樣她都做不到。

再後來,家人也不再提出去的事。

聽到這話,唐朵微微一笑,說:「那你要加油做物理治療啊,只要站起來了,慢慢的就能走了,今天一步兩步,明天就能走三四步,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自己上街過馬路了。然後再過兩個月,咱們全家一起出國玩,去看五大湖,去北海道,去……」

話說到一半,唐朵頓了一秒,又抬手拂過額頭,說:「哎,現在說這些還早,無論如何,你要快點好起來,爸爸媽媽還有姐姐,還有宇成,我們大家懸了這麼久的心,也能安生了。以後你和宇成結婚了,蜜月旅行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啊!」

唐朵說着,還拉起唐果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唐朵的笑容很淡,很溫和,眼神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可她的手輕輕落下時,卻注意到唐果的手僵了一下。

唐朵忍不住在心裏嘆氣,想不到有一天,她會和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玩心機。

很快的,唐果就將手抽了回來,作勢整理自己的頭髮,同時說:「那麼遠的事,我還沒想過呢。」

唐朵便接話道:「不遠了,傻姑娘,你都二十四歲了。如果要結婚要生寶寶呢,當然是越年輕辦妥越好啊,將來有的是時間做別的事。當然,前提是你要先站起來啊,穿婚紗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人生盡量不要留遺憾,到時候姐姐可以幫你訂一件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紗,宇成呢也會幫你找到最美的鑽石戒指……」

唐朵慢悠悠的畫着美好的藍圖,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慢,而且她從來都是「肖宇成」三個字直接叫的,今天卻一口一個「宇成」。

果然,沒過一會兒,唐果的臉色已經漸漸變了,她低垂著頭,顯然是在壓抑着什麼。

直到唐朵又一個「宇成」出現,唐果終於忍不住將她打斷:「好了,姐,這些事對我來說太早了。」

唐朵一頓,安靜的看着她,甚至還故意流露出一點詫異。

只見唐果深吸了一口氣,說:「再說我的腿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站起來,現在去想這些,將來只會失望更大。」

唐果的語氣有些壓抑,似乎還有些忍耐。

唐朵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進而驚訝的問:「為什麼,手術很成功啊,英國那邊梁辰也幫我問過了,只要後續堅持做物理治療,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方案,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最好在國內這邊給你找一個專門的物理治療師,站起來像正常人一樣走路,絕對是指日可待的事。哦對了,梁辰還在國外訂購了一台腿部按摩機,是專門輔助復建的,那種儀器對腿部沒有知覺的患者是無效的,只有像是你現在這樣手術成功了,神經恢復知覺的,才會事半功倍。」

唐果很快就忍不住了,將唐朵打斷:「姐!」

連她的聲音也忍不住高了幾分。

唐朵一愣,問:「怎麼了?」

唐果臉色不太好,只是問道:「要是我一輩子都站不起來呢,你們會怪我么?」

唐朵嘆了口氣:「傻姑娘,我們怎麼會怪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好的,壞的,家人永遠都會接受你。」

唐果皺了下眉:「真的?」

唐朵:「真的。」

唐果卻又不說話了,再次低下頭,瞪着放在膝蓋上的一雙手。

這時,唐朵又補了一句:「當然還有宇成,無論怎樣,他也會在你身邊。」

唐果的手抖了一下,很細微,但唐朵卻仍是看到了。

唐朵沒有表示,只是垂下眼站起身。

與此同時,手機也響了起來。

唐朵接起來,在電話那邊聽到梁辰的聲音。

唐朵很快和唐果擺了一下手,然後走開幾步,只是聲音卻時不時傳過來,鑽進唐果的耳朵里。

唐果起先沒有在意唐朵的電話內容,她心裏裝着事,有點心不在焉,直到唐朵突然提到幾個字眼,什麼「程征」、「椽子」之類的,唐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強行拉回來,震驚的瞪着唐朵。

但唐朵卻背對着她,忽然嘴裏說出來一句:「連老師去世的真正原因?你確定么……」

從唐果的角度,能清楚地感受到唐朵聲音里的顫抖,唐果定睛一看,似乎還能看到唐朵的肩膀也在顫抖。

單單是剛才那句話的殺傷力,就足以致命,更何況這些肢體動作。

唐果只覺得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抽幹了的氣球,癱軟在輪椅里,卻極力用雙手握緊扶手,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手腳都是冰涼的。

直到唐朵掛上電話,擰著眉側過頭,讓唐果足以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震驚且冰冷。

唐朵似乎不願意完全回過身面對唐果,唐果等了一會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問出一句話:「姐,誰來的電話……」

唐朵一頓,依然沒有看唐果,只是別開視線繞到唐果後面,推着她的輪椅往來路走。

唐朵的語氣很沉重,一邊走一邊說:「沒什麼,都是七年的事。」

唐朵明顯不願多說。

但站在她的角度,卻足以看清唐果的反應。

唐朵握著輪椅的副手,輕輕推著,腳下輕飄飄的,整個人都在極力鎮定。

差一點,還差一點,很快就能逼出來了……

她這樣對自己說。

路走了一半,唐果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七年前的事?都那麼久的事了,有什麼可聊的么?」

隔了幾秒,唐朵才說:「七年前的意外,你還記得么?」

唐果一抖,很輕很輕的點頭。

唐朵又道:「那件事,改變了你,改變了我,改變了程征,改變了連曉峰。我關心的,在乎的親人、朋友都受到了傷害,爸爸媽媽為了你和我操碎了心,你為此付出了一雙腿,連曉峰可能一輩子都不能看見東西了,而程征也因此坐了牢。結果那個椽子卻到現在仍在逍遙法外,呵,這世界上哪有這麼荒唐的事?」

唐果震驚極了,好不容易消化完唐朵話里的意思,連忙又問:「那你想怎麼做?」

唐朵的聲音再冷不過:「血債血還。」

就這四個字,像是一枚利劍穿透了唐果的心臟,她幾乎不能呼吸,臉上的血液都退了下去。

可唐朵卻多一個字都不再說。

唐果很着急,等不到走回家,就開始追問:「怎麼血債血償?姐,你不要做傻事,爸爸媽媽再也經不起一次了……」

唐朵腳下一頓,停住了,然後繞過輪椅,在唐果面前蹲下身,仰著頭看着她,笑了。

……

唐朵那樣的笑容,唐果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樣的笑容是透明的,易碎的,好像隨時都會被人摧毀,好像陽光照下來就會融化掉,看上去絕望極了。

上一次唐朵露出這樣的笑容,還是七年前。

那天,唐朵很晚才回到家,坐在床頭一動不動,默默地掉眼淚。

唐朵房間的門虛掩著,唐果聽到她回來的動靜,就敲了下門。

唐果原本是要問別的事,卻想不到推開門一看,唐朵正坐在床頭哭,而且哭的很壓抑,很痛苦。

唐果慌了,急了,就問是誰欺負了姐姐。

唐朵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斷斷續續地告訴唐果,她從小喜歡的男生,喜歡了別人。

可是當唐果要再往下問,唐朵卻多一個字都不再說。

事實上就算唐朵不說,唐果多少也能拼湊出來一個故事。

唐朵喜歡程征,唐果是知道的,肖宇成暗戀唐朵,唐果也是知道的,那段時間,唐朵每天都被程征送到家門口,唐果撞見好幾次,而肖宇成白天在學校里也經常跟唐果打聽唐朵的事。

為了接近肖宇成,唐果幾乎每天都會和他約在教學樓的天台見面,一起吃午飯,順便跟他講唐朵的事。

唐果心裏是矛盾的,而且很疼。

暗戀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就像肖宇成對唐朵,就像唐朵對程征。

尤其是當自己知道暗戀的對象喜歡別人時,那樣心碎的感受……

唐果每一天都在肖宇成面前開心的笑着,分享著姐姐的生活細節,心裏卻在滴血,還要對自己說,起碼姐姐和肖宇成都是自己喜歡的人啊,沒事的,兩個喜歡的人能在一起,能變成家人,這樣也很好啊。

這樣的心情,直到唐朵和肖宇成的事情有了變化而改變了……

肖宇成突然告訴唐果,他對唐朵拔草了,他的初戀結束了。

唐果很詫異,等她問起原由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唐朵露出了真面目,嚇走了肖宇成。

可是為什麼唐朵後來又哭着回家,說程征有了喜歡的人?

唐果好奇極了,知道程征也是立心孤兒院長大的,便藉由去那裏做義工的機會打聽起程征的事。

然後,她發現程征喜歡上一個叫連曉絮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唐朵補習班的老師,還大了程征十歲,已婚。

……

想到這裏,唐果眨了下眼,身上泛起戰慄,直勾勾的回望着笑容飄忽的唐朵。

然後,唐朵嗓音輕柔的對她說:「我手裏有很多椽子違法的證據。可是有很多都是幾年前的了,現在也不知道還是否有利。那些證據里涉及很多人證,有很多都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有幾個在的,也需要去逐一攻破,迫使他們出庭作證。至於七年前的事,我告不了椽子……那天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作證,他們也害怕擔責任,椽子也不是親自開車撞你的人,他更沒有抄起棍子打暈連曉峰。最糟糕的是,我手裏的證據就算有百分之五十可以成立,他最多也就是做個十年、八年的牢,扣掉假期不到八年,萬一他在裏面表現良好的話,還會減刑。等他出來了又該怎麼辦呢?他會不會對咱們家打擊報復,會不會再次對程征、連曉峰下手?」

唐朵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語速緩慢,字裏行間卻流露着殺氣,彷彿殺人不掛血的刀鋒。

她輕笑一聲,在唐果屏息的瞪視下,又慢悠悠的吐出一句:「所以,我和程征仔細商量過,對付這種人只能血債血償。幹掉他,人不知鬼不覺。就算警察發現他的屍體也不怕,他那種人臭名昭著,這裏的警察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唐果倒吸一口涼氣,立刻反手握住唐朵的手,牢牢的抓着。

唐朵依然在笑:「你說這個辦法怎麼樣?放心,姐姐會替你報仇的,保證不讓爸媽擔心,也不會再牽連你。」

唐朵作勢就要站起身,同時說道:「剛才就是程征來的電話,我們打算今天就動手。待會兒我先送你回家,飯呢我就不吃了,程征要過來接我,我快去快回,辦完事,他善後,我回來吃飯,興許飯還是熱的呢。」

聽到這話唐果那還坐的住,可她力氣沒有唐朵大,她要抓住唐朵,唐朵卻安撫的拍着她的手,回到輪椅後面,重新推着她往前走。

然後,唐朵說:「朵朵,你記着,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永遠是我的妹妹,我永遠是你的姐姐。無論你和我做錯什麼,你我之間的關係都不會變。七年前,是你保護了我,這一次,就放心交給姐姐。」

話落,兩人也已經回到了家門口。

唐朵將唐果推進院子裏,敲了下門,又道:「我就不送你進去了,我怕聞到香噴噴的飯,就不想走了。你自己進去吧,我去去就回。」

唐朵說着就鬆開輪椅,轉身往院子外走。

她走的很快,也很堅定,頭也不回。

直到身後響起一聲尖叫:「姐,你別去!」

緊接着,就聽到一陣響動。

唐朵倏地回過身,剛好看到唐果從輪椅上站起來,更用盡全力向前走了幾步。

但也就是那幾步,唐果就撐不住了。

她的膝蓋瞬間軟了下去。

唐朵箭步上前,堪堪將她扶住,唐果一下子倒進唐朵懷裏,臉色煞白,嘴裏卻還在說:「別去,你別去!」

唐朵將唐果扶回輪椅上,臉上是一片震驚:「果果,你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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