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4)

第六部分(4)

事情好像更複雜了。我和許可佳,原來只是拉拉手,在街上走一走,我可以勉強對自己說,這是怎麼解釋都可以的事情。大致上能糊弄過去,不一定非說清楚不可。現在,從天而降一個吻,就像是給我們的關係打上了一個印記。回到住處后,我對著鏡子看了看,左頰上有一個口紅印,像一對讓人有點飄飄然的翅膀。再看一看,又覺得它像是烙鐵烙上去的一樣。趕緊洗掉了。我應當承認,許可佳這樣向我表達感情,我做不到心如止水。我猜很多男人處在我這種情況下,也做不到心如止水。這不是要為自己找借口。把自己放到一堆男人裡面,也許更能夠看清自己。有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跟很多男人沒什麼區別。面對許可佳這樣一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很多男人有的反應我也會有。只不過,有時候我希望自己跟那些同性同胞有一點區別而已。在二十歲出頭的年齡,我有時候會有意識地塑造一下自己,我有時候會告訴自己要提防跟別的男人一模一樣。我希望自己能抵禦一些誘惑,能控制一些反應,能調節一些**。在感情這種事情上,我相信,一個人如果真的願意對另一個人投入更多,就會主動關掉其它閥門。當然,不用說人畢竟是人,難以像機械那樣機械,但我還是相信擰松一點或擰緊一點,應該是有可能做到的。公平地說(現在回過頭看自己,我希望能盡量公平一些),當時我對玲姐的感情是絕對的主流。在許可佳親我那麼一下之前,我並不是沒有比較過。我跟玲姐,是心靈需要、精神需要、生理需要、生活需要等等加在一起。跟許可佳,應該說還沒有到需要那個程度。喜歡是有一些的。還有,她和我同齡,跟她攜手出入,更容易被社會接受,面子上更好看一些。當然了,能比較的還不止這些,但很難一樣一樣全部較真。就這麼比較兩下,已經讓我夠慚愧的了。從許家回來的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天快亮的時候,我夢見了一個女人,臉像玲姐,身體像許可佳。一會兒又反過來了,身體像玲姐,臉像許可佳。剛一碰這個女人,我就不行了。醒過來后,說是醒過來,其實也只是腦子醒了一部分,身體似乎還留在夢中,我給玲姐打了一個電話。一撥通,我就對玲姐說,你快回來吧你快回來吧。玲姐問我怎麼了。她的呼吸吹進了我的耳朵里。我說我很想她。玲姐的語氣馬上冷淡下來,說我嚇了她一跳,她以為我出了什麼事,嚇得她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她還說昨天忙到後半夜,剛剛睡著一會,「以後不能大清早的這麼發神經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天晚上許可佳跑回家后,馬上給玲姐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像玲姐在香山那個晚上一樣,打得有點長。也許應該說更長。許可佳把這天我們見面的事都告訴了玲姐。玲姐怕吵著同房間的同事,就走到樓道里去打電話。後來,走到了賓館大堂里。再後來,上了街。這天晚上,上海上半夜的天氣還算溫和。到了下半夜,突然下起了雨,玲姐在一片屋檐下站了一會,然後走進一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裡。直到許可佳說困了,要睡了,玲姐才回到賓館躺下。她淋了點雨,這次問題不大。她剛迷迷糊糊睡著,我的電話就把她和同事都吵醒了。她解釋說,當時態度「平淡」,確實是因為當時不適合繼續打電話。掛斷電話后,我心裡很難過,那種難過久久沒有過去。這天清晨,我本來有很多話要對玲姐說的,結果絕大部分都堵在了嗓子眼那兒。後來我對自己說,她也許只是一時心情不好,會過去的。誰要是沒有睡好覺,誰都會心情不好,我希望她放下電話后能好好睡一覺。再說,上「新好男人訓練課」時,玲姐曾說過,一個女人情緒容易多變,做男人的不能要求女人時時熱烈可愛。我打算等她情緒好一些的時候,跟她好好談一談。記得什麼書上說過,感情大壩一旦出現裂縫,若不能及時得到修補,很快就會被撕開。現在說感情已經出現了裂縫,應該還沒有充分的證據。我這方面,許可佳還只是一道影子投在大壩上,還沒有造成實質性的損傷。玲姐那方面呢?我不知道。也許許可佳對她說了什麼讓她覺得受傷害的話。我覺得我應該把我跟許可佳的事原原本本告訴玲姐,然後一起商量怎麼辦。這件事早就該原原本本告訴她了。此後我跑了幾天業務,多數時間在烈日下奔走。開始的時候跟粘糊小妹在一起,後來我一個人。粘糊小妹發現,有我在場,遠不如她單獨作業時有效果。幾天下來,一單也沒簽成。我有些心煩意亂,很難維持好心情。我覺得帶著這種心情給玲姐打一個長長的電話,太考驗自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天生就沒長銷售那根神經,跟人打交道時有點莊重嚴肅。莊重嚴肅,當然是給自己挑的好聽一點的詞。拿粘糊小妹的話來說,就是太死板,太老實。有一次有個主任讓我在會客室等著,我就等了一下午,下班了,還想等下去,鎖門的人對我說主任回家了。另一次,有個科長第一次見到我就大發雷霆,我覺得莫名受辱,忍不住跟他理論起來。還有一次一個科員要我開超出實際金額一倍的發票,我差點痛罵他一頓。才幾天時間,我就懷念起在總部的日子了。在有空調的辦公大樓里一個人呆在小隔間里,手裡拿著咖啡杯,另一隻手晃著滑鼠修改圖表。幸好這樣的日子只過了大半年。要是時間再長一些,做銷售員的難受勁肯定讓我更難受。業務毫無進展,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心裡的積壓越來越沉重。一天,我正在昌平城外建築工地的水龍頭邊喝水,許可佳打電話來了。許可佳又唱又叫的鬧了一通后,我才知道這天是我的生日。雖然我一直沒把過生日太當回事,可是,第一個祝賀電話不是玲姐打來的,我心裡還是格登響了一下。這幾年玲姐從來沒忘過我的生日,每次生日都變著花樣做一些好吃的,都會有一些生日禮物。許可佳要我晚上到她家裡去吃飯,說是她母親要我去的。我說我在昌平,很晚才能回城裡。她說好吧,改天再補上。聽上去她有點不高興,但強壓著。最後她說她爸爸前幾天還誇過我,她模仿她爸爸說話的聲調說,小夥子在不錯的公司工作,不錯不錯。我笑了起來,望著烈日下工地上的水龍頭,我覺得許可佳爸爸的話真像是在諷刺我。我打斷許可佳,說我這會兒不能多說了,有時間我再給她打過去。她說那她就掛電話了,我又猶豫了一下,能感覺到還有一些話堆在我舌頭上,我知道那些話會讓她難堪,就沒說出來。我又喝了幾口自來水,決定這一天不跑業務了,從昌平區回到了住的地方。母親打來了電話,她祝我工作順利事業有成后,勉勵我加強業務學習,最後叮囑我談對象要認真負責,對象年齡大小不要超過我3歲。我到北京這麼多年,她每次給我打生日電話都是這些話,而且一本正經地說出來,我只有嗯嗯著答應。掛上電話沒幾分鐘,父親打電話來了。他說話越來越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我突然朝他發脾氣。我長大以後,跟他說話是不大對勁。這一天剩下的時間我一直在等玲姐的電話,到了晚上,我忍不住撥通了玲姐的手機。我笑著說,你可真忙,把我的生日都忘掉了。她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哎呀了一聲,然後笑了一陣,說現在祝賀也不算遲吧。接著就祝賀了一通。除了談對象的事,祝辭跟我母親說的那些話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是用戲謔的語氣說的。聽上去玲姐心情還算不錯,我就把我跟許可佳的事告訴了她。她沒有打斷我,沒有問細節。末了,我問玲姐,我該怎麼辦?玲姐笑了,說:「你都不知道怎麼辦,我怎麼會知道怎麼辦?」我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從湖邊回來后,我覺得我們已經是一個人了,我處理不好的事情,當然可請教她。現在看來,我這些想法太不成熟了,也可以說太不懂女人的心了。親近的人有可能更敏感,更挑剔。但當時我想不到這些,我腦袋像發昏了一樣,還問能不能請她跟許可佳談一談,把我沒有意思的意思轉告給許可佳。玲姐不笑了,有好幾秒鐘沒說話,等她再說話的時候,我覺得電話那頭彷彿換了一個人。玲姐說:「你是在開玩笑吧?」我說:「我可是當真的。」玲姐說:「這叫人怎麼相信?你要是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人家怎麼會親你?又怎麼會親得著你?」我有點給悶住了,說:「你不相信算了。」玲姐說:「不是我不願意相信,是你叫我怎麼相信?拜託以後編這種故事的時候,多用點心思,讓人相信起來容易一些。」我心裡彷彿塌了一個洞,繼續談這件事的勁頭從那個洞里迅速流走了。我說:「算了算了,不跟你說這些了。」玲姐又笑了起來,她說:「你本來就可以不跟我說這些的。這也不關我什麼事。」我嘟噥著說:「當初要不是你把她推過來……嗯,現在時候不同了,再說這個也沒什麼意思。」我吸了一口氣,「反正我不覺得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玲姐停了一下,說:「你要說當初怎麼樣怎麼樣,我就沒話說了。你要說現在怎麼樣怎麼樣,我倒覺得你應該好好問問你自己現在是怎麼想的,怎麼做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你叫我怎麼相信?」「你實在不相信就算了。」玲姐再次笑起來,說:「好好好,我信我信,我相信人家先把你捆起來,手和腳都捆起來了,然後再親你,所以親著了你,行了吧?」「你!我要是真有那個意思,幹嘛跟你說啊?」「誰知道。這怕是又要問你自己了。」「我確實沒那個意思。這麼多年,你還這麼不了解我,不相信我。」「了解!相信!這些話你對許可佳說去吧。我這裡就不用費這口舌了。」我再也忍不住了,說:「真是白認識這麼多年了。」玲姐的聲音也大了起來,說:「我還這麼想呢。這麼多年?我才離開幾天?你就這樣?你叫我怎麼想?」「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反正我沒那種想法。事情已經都告訴你了。就是那樣的。」「就是那樣的?」「就是那樣的。」玲姐沉默了幾秒鐘,嘆了口氣,說:「我累了,不想聽這些了。」我說:「再說下去,我也覺得沒勁了。」掛斷電話,我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清醒一點后,我覺得這不是玲姐在說話。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去陽台上吹了吹風,更清醒一些了,又覺得這才是玲姐在說話。我忽然意識到玲姐很可能是在吃醋。跟玲姐談我和許可佳的事時,要是考慮到她會吃醋,我也許會省略掉從熱帶叢林餐廳出來的那天晚上拉著許可佳的手散步的細節,還有許可佳親我那麼一下的事實。不過,我也可能會更誇張一些的。當我像說別人的事那樣說那些細節時,當我要她去跟許可佳談一談時,她要是沒有這樣的反應,我才應該感到吃驚呢。這麼想了想后,我心情好一些了。靠在沙發上仰望著天花板又想了想,我覺得我還是應該把我的想法跟玲姐說說清楚,表明我對她的心跡,不要讓她在誤會中自己折磨自己。我應該說明業務上的不順,悶熱的天氣也讓我心煩,然後為剛才的焦躁道歉。也許我還應該在性格上再反省一下,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有些軟弱,告訴她我確實沒勇氣直截了當地拒絕許可佳。再打電話過去,玲姐的手機已經關掉了。我每隔幾分鐘撥一次,撥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撥通了,但只響了幾下鈴,就沒聲音了。打到她房間的座機上,是她的同事接的,同事說她不在,問有什麼事需要轉告的。我想了想,覺得不應該影響她在單位里的形象,就說不麻煩了,我打她手機吧,謝謝。再打查詢電話,查到賓館附近的一家花店,要花店給玲姐送一束花和一張字條。字條上寫:「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來上海,請回電話。小天。」一個多小時后,玲姐回電話了,她說:「對不起,我剛才在開會。我明天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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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個比我年長的女人(完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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