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兩人的默契

75.兩人的默契

沈情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扶著欄杆,緊張地盯著他們,悄悄向後退。

小喬整個人都變了。

他髮絲凌亂,遮著半張臉,臉頰處被碎片劃開的那道月牙型傷口淌著血,他眼含厲色,陰冷又瘋狂,拇指輕輕擦去臉上的血,按住商遇的頭,把他推了出去。

圍著的佘蘭族人,以及學監王羌,都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詞。

商遇終於不哭了,他又迅速爬來,抱住小喬的腿,仰頭道:「族長,我終於見到您了……」

小喬半闔著眼,臉色蒼白似紙,冰冷的指尖觸摸著商遇的額頭,居高臨下地說:「告訴我,這是哪裡?」

他們是用佘蘭族話交流的,沈情慢慢遠離他們,看著在一圈跪拜的佘蘭族人中,身姿如鶴的小喬,心中惴惴不安。

但她知道,小喬還是小喬。拋點血,把藍色的火扔在人身上,就能讓人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沈情是不信的。

世上沒有這麼玄的東西。

那些信徒,痴迷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商遇用佘蘭族話回答了小喬。

小喬挑起眉,饒有興趣地聽著,時不時用佘蘭族話問幾句,保持著對話。

沈情不知道小喬為何會佘蘭族話,實話說,她聽到小喬嘰里咕嚕說出自己聽不懂的話時,哪怕再信任,她心中也是有疑的。

但她知道,小喬是在演。

他再給自己爭取躲避的時間。

沈情閃進了一旁的書閣。

小喬抬頭,向那邊看了一眼,很快,他就轉頭,將視線移向倉庫的大門。

商遇見了,說:「沈非已為族長備好車馬,老奴會隨族長上京。」

「樓聞悅呢?」

「早在十三年前就已歸天。」商遇道,「程啟還在,可他被樓京燕那個邪魔教成了外族子,族長當他死了吧。」

「沈非,讓我們到昭陽京做什麼?」小喬提著刀說道。

商遇抬起臉,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我們祖地被侵佔,族人分崩離析,四處漂流,族長雖歸,卻也無法要回祖地……」

「噢?所以呢?」

商遇道:「族長現在這副身子,是樓聞悅留下的,太子之身。」

他興奮地拉住小喬的衣袖,說道:「族長可借這副身子……榮登大統。」

小喬慢慢轉過來,看著商遇,好半晌,他問:「他們的皇帝呢?」

「皇帝早就追隨樓聞悅去了極樂,歸了塵土。」

小喬哼笑道:「那這副身子,不在皇位上待著,跑來雲州做什麼?」

「這……這只是沈非的計謀。」商遇道,「族長放心,您這副身子的身份,程啟知曉,朝中諸多官員都知曉,沈非多年來,已為族長鋪平了道路……」

「是我老了嗎?」小喬開口道,「沈非是誰,我怎麼沒有印象?」

「您可能是忘了。」商遇道,「在您魂魄長眠時,我日日與您說的,是那位幫忙把您魂燈點亮的沈非,我們雲州人。」

「哦?她為我做這些,想得到什麼?」

商遇愣了好久。

「她……是族長的追隨者。」

小喬沉默了會兒,又問:「老皇帝死了,既然我這副身子沒有做皇帝,那現在的皇帝是誰?」

「不足為懼。」商遇笑道,「那只是給族長您做墊腳石的。」

商遇說:「時候到了,她自然會從皇位上下來。」

小喬看向他,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既當了皇帝,怎麼會甘心下來?」

商遇說:「她不下也得下,等族長的用這副身軀抵達昭陽京,沈非自然會讓她下來,族長,您這副身子是正統的太子身,她可不是。」

商遇壓低聲音,道:「她是個假的。」

小喬瞳孔縮了一下,手緊緊握住了刀柄,刀尖微微揚起,最終,卻又垂下。

忽然,學監王羌抬頭疑道:「族長為何不問樓京燕。」

他在疑小喬。

他剛剛跪伏著,盯著地面上的碎片發獃。

族中的還魂祭祀,首先需在祖地神仙洞,借洞中仙氣。此外還要六位祭司的血,做陣引,軀走邪靈,騰空軀殼,之後再供燈,要讓這副身軀的血與魂燈相融。

按理說,族長不應這麼快就上身,且魂燈在碰到族長之前,就已碎了,根本沒有碰到身體,更沒有人魂合一。

王羌再問:「請族長恕罪,我只是好奇,族長為何不問樓京燕?」

樓京燕,樓聞悅和程啟的生母,就是當初把佘蘭族族長程奚騙到京城,把他囚禁在侯府的女人。

小喬慢慢轉過身,沉默地盯著他,眯起了眼睛。

而後,他冷聲道:「我為什麼要提她?」

王羌又問道:「那族長可還知道,我們族內神女峰下的……」

忽然,書閣那邊傳來一聲響。

似是重鐵落地的聲音。

商遇一愣,咬牙道:「那個寺正!!」

竟然把她給忘了!

「你們去!」他一揮手,佘蘭族人戴上面具,摸著腰間的刀,慢慢向書閣逼近。

小喬臉色一凜,趁王學監看向書閣的空隙,手中刀沒入王學監腹部。

王羌一驚,終於反應過來:「神官!他不是族長!!」

小喬要拔刀,卻被王羌扒開了手,痛擊他受傷的肩膀。

小喬臉色似雪,放棄王學監,轉向商遇。

「神官當心!」

商遇驚恐扭頭,只見眼前亮光一閃,眼睛便再也看不見了,只剩一片朦朧的血色,過了不久,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小喬夾著小小一葉剖屍刀,細長輕薄,抵在商遇喉嚨處,威脅道:「退回來,不然我斷了他喉嚨!」

「抓寺正!」王羌大喊。

然而這時,已進入書閣的兩個佘蘭族人慘叫起來,書閣漆黑一片,剩下的佘蘭族人便不敢輕舉妄動,只在門口徘徊。

書閣里,沈情幽幽道:「縣衙也太慢了些,本官回京,便參他一本。」

「你報官了?!」王羌此時已跪在地上,他血流不止,愣了一會兒,惡狠狠道,「原來你不是去如廁,而是去報官了?!」

沈情哈哈笑了起來:「王學監,你爹娘沒教過你嗎?事成之前,莫要太心急,你從一開始,就很可疑啊。」

王學監道:「你們進去!我們佘蘭族的勇士,豈會怕妖女!進去捉住她!」

沈情沉聲道:「王學監,本官要不要給你報個家學?我自幼在青崖書院讀書開蒙,十年前,青崖書院的山長是誰,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啊……你們真有可能不知道。我們山長,叫魯亮。」

小喬笑了一下。

商遇哆哆嗦嗦道:「機、機關術……」

「小女當時無大才,一心只想跟魯山長學點手藝,做些工器出來事農耕……」沈情說,「剩下的幾個,若要進來,就快些。反正伏龍鐵刺都在這裡了,剛剛用掉了兩根,還有十根呢,既然布置了,就不能浪費,不是嗎?」

於是,雙方陷入僵局。

王羌倒了下去,臉貼在地上,含恨看著小喬,呼哧呼哧喘氣。

倉庫大門外,終於有了人聲。

「沒鎖沒鎖,沈大人真的在裡面嗎?」

門緩緩推開,伸進來一個腦袋,對著燃燈的六樓喊道:「沈大人,您在嗎?」

沈情大聲叫道:「快救命!!!!」

縣衙從山嵐書院倉庫抓了幾名佘蘭族的人,這些佘蘭族人在捕快們上來之前,還試圖與小喬魚死網破。

沈情聽到聲音不對,舉著伏龍鐵刺啊啊叫著就跑了出來。

以至於官府的人上來時,沈情身上的傷竟然比小喬都重,然而,到底是京城來的寺正,儘管沈情負傷,可小喬移交商遇時,她仍然頭腦清醒地提醒官府眾人:「務必看好他,這次我來雲州,就是為了審他。還有那個王學監……」

山長一個勁地賠不是。

沈情顫巍巍抬手,指著王學監:「他是殺我師父的兇手。他和商遇從我師父手中拿走了幾頁紙,辛苦各位幫忙查問了……」

書院的醫官要給她敷藥,沈情道:「先給他……我時間短,還能撐一會兒。」

醫官生氣道:「沈寺正傷重!」

她被佘蘭族的人砍中了後背,豁開了一刀大口子,血早已濕透了衣服。

沈情便咧開嘴,笑道:「嘿,怪不得這會兒越來越冷了……」

小喬道:「你自保就是,為何還要出來……」

「你暴露后,他們一定恨你,聽到官府來人,自然會想拉著你同死。」

小喬嘆了口氣。

沈情為了保持清醒,接著嘮叨:「喬兒,你演的真像,若不是看我那一眼,我都以為你是被附了身。」

「我母親。」小喬說,「她一直以佘蘭族人為傲,經常提起她父親,她很崇敬他,就像現在的信徒崇敬神女一樣……小時候,她經常用佘蘭族話跟我講他。」

「真是好險。」沈情眼皮越來越沉,「早知道,看出王學監有問題時,我就應該拉你離開……真對不住,我實在太想知道,他是不是殺我師父的兇手,他打算做什麼……讓你身陷險境,對不住,對不住……」

小喬輕輕抱著她:「沒有白來,我知道了許多事,沈情,她……」

她……

她指的是誰?

沈情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小喬目光慢慢冷了。

她……非正統。

班淮,福神公主,現在的皇帝……難道不是父皇的女兒嗎?

他閉上眼,一團朦朧的記憶慢慢清晰。

公主降生后,他的父皇抱著小公主,臉上分明是激動的。

他伸出手,讓他過去。

「阿凌你來。」

皇帝說:「這是天賜給朕的福神,朕的福神公主!」

「天賜福神……」小喬睜開眼,臉色變了。

天賜福神。

天賜……

「難道真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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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案之河清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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