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1.第一章

天蒙蒙亮,娉婷就頂著寒冷起床了。北方的冬天真是冷,特別是屋子都是用泥塑的,娉婷總覺得有風滲進來,有種透心涼的感覺。做了不少心裡建設后,娉婷才慢騰騰地把衣服放在被子里烘熱,說實話,要在這麼冷的天氣里離開暖烘烘的炕也是需要勇氣的,如果不是不好意思一整天都賴在床上,她是真的不想起床。

穿好棉襖棉褲,推開房門,土房土牆泥土地,滿眼都是土黃色。屋子周圍零星有幾顆好大的樹木,葉子已經掉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樹榦,平添幾許蕭瑟。北風冷咧地吹著,吹的娉婷臉頰生疼,鼻子凍得發漲,一路小跑到廚房,準備燒了熱水再去洗臉,至於早飯,反正今天就她一個人在家,隨便應付兩口也就是了。

坐在灶台前,娉婷臉上映著火光,看著正在燃燒的柴火發著呆。本來她活得好好的,畢業了,有了工作,工資尚可,找了個可以談婚論嫁的男朋友,正是愛情、麵包雙得意的時候。誰知道上了個街,莫名其妙遇到了搶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一個陌生男人捅了一刀,只記得當時她已經嚇傻了,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沒人敢上來救她,血不停地往外涌,她自己捂著傷口,漸漸全身都開始發涼。最後的記憶是她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看到穿著制服的醫生和警察往她的方向奔跑而來,然後就昏了過去,醒來后就到了這裡,成了這個生活在1965年,年僅十七歲的北方小姑娘何娉婷。

要說她和這個姑娘有什麼相同點,應該也就是名字都叫娉婷罷。「娉婷」是用來形容女子姿態美好的樣子,也用來借指美人。她出生時皮膚白嫩,眼睛又大又圓,一看就像她媽,是個美人胚子,就因為這樣她爸才給她取名娉婷的。而這個北方的農村姑娘,竟然也跟她同名同姓的,確實挺有緣分。

自從她來到了這個時代,成為了何娉婷,她已經慢慢接受了現實。既來之,則安之,她一向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在用家裡唯一的一塊小鏡子看過她現在的長相后,她表示還能接受。如今她的皮膚有些乾燥,臉頰上還有那麼一點高原紅,忽略這些的話,長相還是挺不錯的,起碼眉目秀麗,骨架小巧,配上一米六多的身高,還真不像傳統北方姑娘的樣子。就因為這樣,她心裡輕鬆了不少,實在是她深知皮相的重要性,要是長得丑,出生年齡又大了那麼多,那她豈不是虧得很?心裡想著這些,手裡拉風箱的動作也沒停。趁著火勢大,娉婷起身從屋角撿了兩個紅薯放進灶膛里,就準備拿它們當自己的早飯了。原汁原味的東北烤地瓜,這在穿之前得好幾塊錢才能買到呢,現在倒成了果腹的金貴糧食了。

這會兒剛過了□□,農村裡倒不至於餓得狠,但想吃點好的也不容易。娉婷家在隊里條件算不錯,因為她父親何躍強和哥哥何成輝都在部隊里,雖然他們在生產隊里不上工,沒有工分,但部隊每個月有津貼,偶爾還有糧票肉票油票地寄回來,家裡就娉婷和許桂蘭母女倆,許桂蘭自己也在村裡上工,有了工分自然有糧食可分。母女倆除了自己的吃食,就是過年過節孝敬孝敬長輩,或者親戚間相互來往,其他也沒什麼可花費的,日子相較很多人家而言算是寬鬆了。但也僅限於不餓著而已,畢竟資源匱乏,又是集體經濟,大家都過的節省,沒有誰敞開肚皮大吃大喝的。

許桂蘭對閨女是真心寵愛,自己一個人忙著家裡家外一攤子事,連家務都很少讓娉婷沾手,更別說下地掙工分了,因而娉婷比同村的女孩皮膚要白嫩不少,並且她還在縣裡上高中,要知道農村裡很多女孩是不上學的,就沖這,娉婷在村裡就非常特殊了。現在正是寒假,北方天氣冷得早,地里已經沒有什麼活了可幹了,最近大家忙活的是修路的事。昨天下午,許桂蘭正在上工,隊長急急忙忙通知她去市裡,到現在還沒回來,娉婷心裡也有些擔憂。

一下子到了六十年代,娉婷心裡是有些害怕的。她一個標準的九零后,一下子倒退成了四零后,生活質量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以前上學好歹也是個學霸,歷史學得不錯,知道這個動亂的年代里日子並不好過,同時她又明白,過分擔心愛你沒有什麼用,她能做的也只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除了爭取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外,其餘也無能為力。

如今聘婷的家庭比較簡單,父親何躍強和哥哥何成輝都在部隊當兵,家裡還有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這些親戚,不過幾個兒子早就分了家,爺爺奶奶如今跟著大伯過,何躍強作為老二早就分家單過了,所以現在在家的就只有娉婷和許桂蘭。慶幸的是娉婷小時候也是跟著爺爺奶奶在農村長大的,雖然沒有在北方生活過,憑著她得觀察,很多事也做得有模有樣,適應得很快。

當鍋里的水開始翻滾時,娉婷聽到有人敲響門,她以為是許桂蘭回來了,急忙跑了出去,沒想到開門后看到門口站著的不是許桂蘭,而是爺爺何富貴。

「婷婷吶,你媽昨天回來沒有?」何富貴手裡拿著煙桿,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被歲月磨蝕,滿是風霜的臉上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焦急。和許多普通本分的農民一樣,何富貴一輩子只知道種地、攢錢,一下子拉巴了五個子女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也是很不容易。在五個子女中,最讓他得意的就是二兒子何躍強,憑著自己的本事在部隊扎穩了根,為國家做貢獻,是他這個做父親一輩子引以為豪的。

「沒呢,昨天下午聽了隊長大伯的通知才動身,村裡的牛車送到半路再搭車,到市裡不也得好一會嗎,可能晚了沒來得及回。」娉婷自己心裡也擔心,但她沒有對著何富貴表現出來。昨天隊長匆忙過來通知讓許桂蘭去一趟市委,說是有電報發過來,要她一定要本人去才行。許桂蘭聽說后直接就出門了,只來得及交代娉婷好好看家。農村裡的消息一向傳播很快,許桂蘭還沒出村口,村裡上上下下都已經知道了。人嘛,離不開八卦,這件事已經被大家翻來覆去地討論出了好幾種版本。何富貴老兩口如今跟著大兒子過,昨天知道這個消息后就讓大兒子兒媳注意這邊的情況,聽他們說許桂蘭可能一夜沒回,他一大早就急忙趕過來問情況,心裡也是愁得不行。

「哦,那行,你媽啥時候到家了你過來和我們說一聲。」想了想,他還是改了口,「還是讓你媽過來一趟吧,我和你奶都不放心,也要問問咋個情況。」

娉婷點頭同意了,心裡想的卻是有什麼事是需要發電報的?能通過電報找許桂蘭的也就只有何躍強和何成輝了。娉婷估摸著事情沒那麼簡單,不過在何富貴面前她也沒表露出來。何富貴沒打聽到消息,失望地轉身往回走,娉婷看了他一會,心裡也有些不得勁,想她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對老人家多少有些移情,看到何富貴不免就想到了自己的爺爺,同樣灰白的頭髮,同樣有些駝著的背。關上大門回了廚房,水已經滾開了,娉婷怕灶膛里的紅薯烤成碳,也急忙扒拉了出來,放在一邊等涼了再吃,自己打了熱水洗漱去了。

而這個時候的許桂蘭呢?早已經哭瞎了眼睛。昨天火急火燎趕到市政府,看到電報上的消息后她就暈了。她的丈夫何躍強,在戰爭中光榮犧牲了。

「許桂蘭同志,電報是從部隊發過來的,知道這個消息后我們也感到很痛心。何躍強同志是為了國家犧牲,是光榮的犧牲,我們接到了上級的指示,對於烈士家屬要給予關懷和幫助,有任何需要政府幫助的你都可以提出來,我們一定會儘力去辦……」

「聽說你的兒子也參軍了?你們是有覺悟的家庭,黨和政府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你要節哀……」

「何躍強同志事在戰場上犧牲的,很遺憾,他的遺體不能帶回來,部隊在國界邊統一建了公墓,他的遺物和最後的遺囑過幾天會有人送過來,包括何躍強同志的烈士勳章……」

一夜之間,她彷彿哭幹了多有的淚,獃獃地躺在政府招待所的小床上,還怎麼樣都不願接受這殘酷的現實。她十九歲就嫁給了何躍強,農村姑娘結婚普遍都早一些,對她而言,丈夫是能夠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人,是家人,是要過一輩子的。哪怕丈夫整年整年在部隊里不回來,但她知道丈夫心疼她,家裡人對她都好,他們還有一雙乖巧懂事的兒女,她沒什麼不滿的,只等著丈夫哪天退伍回家,兩口子一起扶持著走完這一生,沒想到突然間有了這樣的噩耗,讓她怎麼能接受呢?那些和丈夫在一起的畫面不停在眼前閃現著,真的就跟昨天發生的一樣,歷歷在目,她哭的不能自已,恨不得追著丈夫一起去,覺得人生已經沒什麼盼頭了,可是想到他們還有兩個孩子,特別是小女兒,還沒有成年,就狠不下這個心去尋死覓活。就這樣,她在絕望中過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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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六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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