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綾羅

10.綾羅

五月二十,是裕王與裕王妃的成親大禮。

按禮制,王妃行大禮前,要在自家的祠堂拜祭先祖。

蘇景雖然被蕭慕容接回了裕王府,按常理,大禮可在裕王府中進行。

可祭拜先祖這一禮制不能廢,王妃還是要回尚書府先行祭拜蘇姓先祖。於是,蘇毅然便以此為由,在五月十九日這天,派人來將蘇景接了回去。

蕭慕容原本是想將蘇景留下的。

可蘇景卻明白,蕭慕容為了他,已經擅自改了禮制,將大禮延後,即使他再受皇上寵愛,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先祖留下的規矩。

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跟著蘇府的人回了尚書府。

……

……

來接蘇景的馬車已經轉過了街頭拐角,蕭慕容站在裕王府大門前,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卻遲遲沒有轉身回府。

「王爺。」暗鴉靜默著來到蕭慕容身後。

「暗鴉。」收回目光,抬眼看了看天空,蕭慕容微微揚起唇角,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淡淡劃過一抹冷芒:「讓暗影,去一趟尚書府。」

蘇毅然沉寂了這麼久,事情的轉折,就要來了。

腦中快速劃過蘇景那張明麗絕世的臉龐。

蕭慕容斂下眼瞼,遮去眸中複雜情緒。

蘇景,你會與其他人不同,對么?

……

……

面前的供桌上,擺滿了牌位。

蘇景一一拜祭過後,最終還是走到了供桌最側面,來到了那個上書:尚書夫人:蘇林氏晚秋的不起眼牌位面前。

淡白色的煙霧自手中的香火中升起,籠罩在蘇景身前。

蘇景站立在這個牌位前,看著那上面的名字,深深的呼吸了幾口空氣。

可不論他如何努力,那輕輕顫抖著的身子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緩緩跪下叩首,耳邊卻開始不斷的迴響起母親的聲音。

怪物,你這個怪物,我沒有兒子,我沒有!

別碰我!怪物!

是你毀了我,是你!

四周的空氣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緊密的朝他壓縮而來。

可母親,已經死了。

蘇景直起身,透過煙霧,看著身前牌位上那個名字,就像是又回到了九歲那年的那個夜晚一般。

母親寧死也不願握住他的手,嘶喊著往湖中退去,掙扎著沉入水底。

母親死的時候,他就在岸邊。

他親眼看著冰冷的湖水逐漸漫過母親那雙還帶著驚恐的眼睛。

伸出去想要將母親拉上來的雙手就那樣無力的垂了下來。

母親寧願死去,也不願觸碰他。

都不願觸碰到他,就好像他真的是個令人覺得噁心的怪物。

父親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

從半空垂下的手,僵硬浮腫的冰冷屍體,母親寧死也不願握住他手的記憶片段不斷的在腦海中閃現。

這些記憶,就彷彿有千萬斤重般,只要略微回憶,便會壓的他透不過氣來。

「啪!」手中的香火不慎掉在了地上。

蘇景瞬間回過神來。

穩了穩呼吸,蘇景伸手按住胸口。抬起眼眸,看著身前繚繞的白色煙霧。不知道為什麼,他在此刻,突然很想見到蕭慕容。

「蘇景?」許是見到他的反常,站在他身前一點的蘇毅然側過身來看他。

「抱歉,是蘇景的過錯。」蘇景抬眼看了蘇毅然一眼,隨後彎下身去,將散開掉落在地上的香拾了起來。

「雖說大禮未成,但你畢竟已然是裕王妃,身份尊貴。」蘇毅然看著低頭拾香的蘇景,眼眸里劃過一抹幽深,「從今以後,你待我等,已不必跟從前一樣。」

蘇景聽著蘇毅然那句話,正在拾香的手頓了頓,卻沒有接話。

其實,自蕭慕容為了祥鳳樓那件事連夜進宮裡之後,他便猜到,事情會變得不平靜起來。

裕王是京師里唯一一個封王,且受太上皇之命手握兵權的皇子。想要對他下手的人多不勝數。

先前他孑然一身時尚尋不出破綻,可如今卻出了個能讓他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蘇景。

裕王如此寵愛裕王妃,論誰都明白,若要對他下手,通過裕王妃,是最快又最有效的。

而他這個父親,蘇景是最了解的。

他的野心,可不同於他外表所偽裝出來的那般怯弱怕事。

果然,大禮未成,他便迫不及待的借著禮制不可廢的由頭,將他接回了尚書府。

而自蘇毅然接他回府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是要開始對裕王府下手了。

「蘇景。」見蘇景沒有接話,蘇毅然走到蘇景身前,半蹲著身子與他平視。

看著蘇景的臉,蘇毅然伸出右手,頓了頓,終是輕輕將手放置在蘇景的肩膀上。

唇角帶著幾分虛假的慈愛笑意,蘇毅然對蘇景說道:「此次回去,幫為父一個忙,可好?」

蘇景抬眼看著蘇毅然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厭惡,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身色的往後移了移身子,讓蘇毅然的手放空:「蘇景身單力薄,許是會讓尚書大人失望。」

放置在蘇景肩膀上的手因為蘇景將身子移開而尷尬的懸在了半空中。蘇毅然看著自己懸空放置的手,眼眸中快速的閃過一絲暴戾。

「蘇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抬手用力的捏住蘇景的下頜,蘇毅然的眼睛里升起濃濃的厭惡,「你這樣的怪物,也只有蕭慕容那樣的蠢材才會將你當成寶貝供著。」

「不過……」話鋒一轉,蘇毅然竟是又笑了,「你能得到蕭慕容的恩寵,也是好事。」

甩手將蘇景扔倒在地上,蘇毅然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將它甩平了放置到蘇景身前,緩聲對他說道:「記住這個東西了么?我要你將它從蕭慕容身上偷出來。」說著,他朝身後使了個手勢。

很快就有幾個黑衣人從祠堂的黑暗中走了出來,來到蘇毅然身後。

蘇景抬眼看著蘇毅然手中那張宣紙上畫著的那兩個繁複圖案,片刻后,又轉頭望向了蘇毅然身後的黑衣人:「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蘇毅然笑了笑,臉上的褶子全都皺在了一塊。抬手給了黑衣人一個手勢后,他收起手中的圖紙,往後退了兩步,「自然是怕我的好兒子不肯同意,準備實施些強硬手段。」

蘇景頓了頓,本能的起身想要往外逃,卻被一個黑衣人快速的壓制住。

抬手將手中的黑色藥丸強行塞進了蘇景的嘴巴里,迫使其吞下,那幾個黑衣人又井然有序的退回到了蘇毅然的身後。

「咳咳……」蘇景趴在地上,想要將剛剛吞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可那東西就像是會動一般,迅速的往他的胃袋中滑去。

明白自己再怎麼做也是徒勞后,蘇景便不再做無用功,而是嘗試著讓自己先冷靜了下來。

支起身子坐到地上,蘇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隨後方才抬眼看著蘇毅然,等待他的後文。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再脆弱,他也不想讓蘇毅然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蘇毅然冷眼看著蘇景臉上的表情,眼中劃過一抹厭惡:「再過幾日,看你還能不能有今日這般平靜。」

接過另一個黑衣人遞過來的手帕,使勁的在右手上擦了又擦,蘇毅然用力將手中的手帕一把甩在了蘇景的身前:「我只給你五天時間考慮。若是想好了,便在回門時來書房找我。若是你執意拒絕……」說到這兒,蘇毅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冷冷的笑了聲,看著蘇景的臉,一字一句,慢慢說道,「五天後,綾羅會告訴你,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綾羅。

蘇景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醫書記載,除制蠱者□□的解藥外,無法可解的蠱。

一旦發作,不會讓人死,卻會讓人生不如死。

……

……

等到蘇毅然離去之後,蘇景方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偽裝出來的平靜便在那一刻,開始逐漸坍塌。

眼睛一熱,祠堂的地面彷彿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蘇景,你還是不堅強。

抬手擦了擦眼睛,蘇景抬眼望著祠堂外漆黑的天色,想到蘇毅然離去時那如同看一隻螻蟻一般的眼神,那雙好看的眼眸里,逐漸升起幾分倔強。

對蘇毅然而言,他也就這點價值了。

還會為這完全不存在的親情而難過么?

不了,已經從很久以前,便已經麻木了。

低頭斂了斂衣袍,蘇景呼吸了幾口空氣,又在門後站了許久,這才往祠堂門外走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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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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