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 救我

在某些時候,艾瑞克也算是個好人。

至少就算忙碌了一天,他也記住了被他關在山洞裡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伊米莉亞。

艾瑞克換了普通衣服，像是個普通人類一樣,給伊米莉亞買了些必備的食物用品，回到了那個據點。

他自己趕路的時候,就比帶著伊米莉亞快多了。

金屬門在他的操控下慢慢打開，倚著門的黑髮姑娘直接摔了出來。

她愣了愣,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幾秒之後才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塵,她三兩步跑出了門口的範圍，站在月光下，愣愣地伸出了手。

月光灑在她的指尖，細白的手指動了動,握拳，又慢慢攤開。她盯著自己掌心的紋路,眼中有波光閃動。

「斯塔克？」

沒有回應。

「伊米莉亞？」

「……在、我在……」她好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聲音在抖，身上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萬磁王皺起了眉：「你怎麼了？」

伊米莉亞一愣,月光下的少女轉過頭，對他慢慢綻開一個標準得彷彿經歷過無數訓練得來的笑容。

嘴角上揚的弧度都是經過計算的,哪怕她現在是一個黑髮蓬亂的假小子模樣,都會讓人在一瞬間,覺得她是個穿著華麗的長裙，留著過腰的黑長直，甜美至極的真人玩偶。

她的聲音有些啞，但還是顯得異常甜美：「對不起，但是我有乖乖呆著。」

萬磁王的眉頭皺得死緊，看著女孩兒說出了下一句話：「不要關著我，可以嗎？」

***

1963年11月22日，美國舉國震驚。

他們敬愛的總統在德克薩斯視察的時候，遇到了策劃已久的刺殺事件。

總統先生已經被加急送往醫院搶救，目前情況不明。

對外是這麼說的，但對內的情況是……肯尼迪在早就準備好的醫院，終於和萬磁王碰了面。

缺了查爾斯的變種人首腦集會，在德克薩斯簡陋舉行。

豪華病房裡的人不多，除了肯尼迪夫妻倆，就是萬磁王和愛瑪，頂多算上站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伊米莉亞。

不得不說，肯尼迪能躲過刺殺，還真的要謝謝伊米莉亞的「預言」。如果不是萬磁王重視伊米莉亞的「預知」，讓有心靈感應能力的愛瑪提前過去看了看……說不準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所設計的刺殺就會成功。

伊米莉亞沒有參與那些變種人之間的談話，她還在盯著自己的手指發獃。

她在那個山洞裡被關了八天。

她彷彿被重新埋葬在記憶深處的那段灰暗過去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明明在心底吶喊著要離開，可當那扇門被關上，黑髮姑娘只能沉默地看著，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啜泣。

明明對瑞德說教的時候還說要反抗，真正再遇到這些事，她卻慫到連反抗都不敢。

直到今天，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艾瑞克才良心大發把她從那個山洞裡再次拎出來，並且直接把她拎到了病房裡。

脖子上的傷已經癒合，只留下一點粉紅色的痕迹；手臂上的傷口也已經結痂。伊米莉亞被愛瑪換了一身還算合身的衣服，全程抬胳膊抬腿十分配合，接著就被丟在了病房裡，等到了他們。

伊米莉亞站在窗邊，溫暖的陽光給了她一些安全感。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艾瑞克似乎在和肯尼迪商議如何解決人類與變種人的矛盾，而伊米莉亞只聽得到幾個零星的單詞，其他部分都經不過腦子。

就算聽到了「古巴沙灘」「導彈」「記憶刪除」，她也沒有興奮起來。

她嘴角抽動，想要完成的笑容在臉上扭曲。

現任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的變種能力是情緒感知與調動。這讓他在競選甚至執政的過程中有了很多便利，也讓他在和暴脾氣的萬磁王的談論中，知道什麼時候該喘息。

「你應該冷靜一下，艾瑞克。」這位笑容極富感染力的現任總統壓了壓手，「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萬磁王沒有說話，只是平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

無論是約翰·肯尼迪還是艾瑞克·蘭謝爾，還有沒在這裡出現的查爾斯·澤維爾，同為變種人的他們都是在為變種人生存的權利而奮鬥。

肯尼迪的觀點，比艾瑞克要平和，比查爾斯要激進，可以說是兩個人之間的中和。再加上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如果由肯尼迪來操作，那現實可行性要比X教授和萬磁王兩個人靠譜得多。

這也是艾瑞克願意努力放平心氣和肯尼迪商談的緣故。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會在離開之後讓查爾斯和肯尼迪談談。艾瑞克對肯尼迪的信任也是有度的，如果不是愛瑪一定程度上能夠確保他沒有包藏禍心，艾瑞克可不會覺得政客是好人。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艾瑞克，」肯尼迪對他眨了眨眼，「我也約了你們口中的X教授，查爾斯·澤維爾先生。有些事，需要大家一同商談。」

艾瑞克嗯了一聲，反正他戴著頭盔，不怕查爾斯偏要留下他。

他的視線掃過窗邊的伊米莉亞，黑髮姑娘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絞著雙手，安靜地呆在角落。

這段時間，她的情況始終不太對。今天相處的時間較長，更加明顯。

艾瑞克看了一眼愛瑪，白皇后閉眼感應了一會兒，對著萬磁王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伊米莉亞是什麼情況。

畢竟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真正地讀到過伊米莉亞的內心。

伊米莉亞也知道自己的情緒很不對，世界與自己再次隔了一層泡沫，模模糊糊看得見，可觸碰不到。

胳膊連接著身體，心臟帶動脈搏跳動。

她的左手搭在終於消腫的右手手腕，感受著指尖細微的跳動，感受著她能確認的真實，而眼底攤開的掌心紋路複雜，交織成她看不懂的命運。

黑髮姑娘的大腦一片混亂，耳邊心跳聲不斷，她彷彿還被困在那個小小的房間里，如何想要逃離都沒有辦法走出去。

「伊米莉亞？」

黑髮姑娘猛地抬頭。

沒有人關注還站在角落的她，但她好像聽到了查爾斯的聲音。

幻、幻覺？

伊米莉亞甩甩腦袋，想要把又找上自己的幻覺從大腦中清除。她明明花了那麼久才擺脫那段過去，為什麼它們陰魂不散，還是要找上她。

伊米莉亞小聲地對自己說話：「不要聽，米莉，那是假的。」

可她清晰地，又聽到了一句，「伊米莉亞」。

依舊是查爾斯的聲音。

黑髮姑娘抱著頭，背倚著牆壁，一點點蹲了下來。

又來了……

她抽了抽鼻子，眼底一片惶然。

查爾斯不會出現在這裡，我又病了。

「伊米莉亞，聽我說，」她的腦海中再次響起了查爾斯的聲音。

她很確定是他的聲音，因為上課的時候，懶出花樣的伊米莉亞經常這樣和小教授交流。

黑髮姑娘慢慢抬頭，雙手捂住耳朵，用最小的聲音默念那個給她安全感的名字：「查爾斯？」

「是我，」與她相隔不遠的查爾斯按著額角，眉頭緊皺，「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伊米莉亞的視線定在地上一個小小的泥點上，「你是我的幻覺嗎？」

「幻覺？我是真的，你和艾瑞克在一起？」查爾斯有些擔心，「你到底怎麼了？等我過去。」

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讀不到伊米莉亞的全部，但從來沒有……如此昏暗的時候。

僅僅通過短暫的思緒連接，看到的就是大片壓抑的痛苦。

與他曾經見到的伊米莉亞，完全不一樣。

「不，你是幻覺，」伊米莉亞小聲地自言自語，「和從前一樣，我只會幻想出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超級英雄來陪著我……因為只有我。」

只有我。

精神連接被動斷開了。

「伊米莉亞？」

沒有迴音。

查爾斯狠狠地在輪椅上砸了一拳。

伊米莉亞不對。

在剛剛那一刻，他彷彿看到她內心坍塌的一角。那個微弱的角落向他展開了部分。

那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四面牆有三面都貼著鏡子，鏡子上鑲著幾個復古的燈閃著昏黃的光，甚至一塊鏡子前的桌面上擺著一個燭台，上面的火光在每一面鏡子中跳躍著。

長發過腰的伊米莉亞坐在一張布滿蕾絲的公主床上，床上擺著好多毛茸玩偶，明明都是女孩子特別喜歡的那一種，可在這個房間里，只顯得死氣沉沉，玩偶臉上的笑都在扭曲。

伊米莉亞的頭上戴著蝴蝶結髮箍，穿著一身黑紅色的宮廷裝，那繁瑣的裝扮似乎能把嬌小的姑娘壓垮。

她赤著腳，踩在雪白地毯上的足底隱約看得到血痕。

桌子旁是一台飄著雪花的電視，嘈雜又無聲。

看起來更為年幼的伊米莉亞面無表情，她的手中握著一把小小的餐刀，刀尖對著未知的前方。

她臉上沒有表情，嘴唇張張合合。

沒有聲音，只有有些模糊的口型。

查爾斯讀了好久。她在說，無論是誰，求求你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