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夜談

35.夜談

又過了五天,縣學開始放假沐修,方弛遠就去了方宅,正巧在門口遇到了楚正則。楚正則還是原先那副樣子,沒有黑也沒有瘦,只是少了以前的清貴,被時間打磨的有了些稜角。方弛遠感嘆一聲就上前笑著說:「楚師兄,好久不見了!」

「嗯」楚正則笑著點點頭,一如當年的洒脫:「是啊,一年多了,你都長高了不少。」

方弛遠笑笑,往前走了一些,旁邊的李勒然就說:「兩位小師叔,爺爺還在等呢,我們去裡屋說吧。」

「好。」楚正則轉頭拉著方弛遠說:「我們先進去吧。」

方弛遠答應一聲,三人就一起進了后宅,看見李雲長的時候,他正在寫字,一筆一劃不見絲毫的顫動,一點也沒有李勒然說的急迫。

「你倒是有福氣,碰巧今天就來了。」李雲長抬起頭的時候對方弛遠說。

「弟子是沾了楚師兄的光?」

「也算吧。」李雲長放下毛筆:「今天本來是要和你正則師兄說一些事情的,你來了就正好在一邊聽聽吧。」

「嗯。」方弛遠看李雲長說的認真,就退到一邊坐好,李勒然坐在了他的旁邊。

「正則你考慮的如何了?」眾人坐好,李雲長就直奔主題的說道,方弛遠聽的一頭霧水。

「弟子愚鈍。」

楚正則頭低垂著像是犯了什麼錯。

「這沒什麼,今天正巧你師弟也在,說了大家聽聽,笑一笑也沒人會當真。」李雲長引導道。

屋內有些暗,雖然是上午,但是窗戶和門都被李雲長關上了,陽光只有稀疏的幾縷透了進來,落在方弛遠的腳邊。

「留坤,你可知道老師問的什麼?」

方弛遠看著李勒然偷偷的說。

李勒然搖頭:「這兩天小師叔和爺爺談話都是避著我的,也就今天沒趕我出去。」

「哦。」方弛遠點點頭不再多說。

「這……徒兒應當守著律法條文?」

「那你就眼看著你管轄內的百姓流離失所?被逼的吃兒賣女,遠走他鄉?」李雲長語氣淡淡,但說出來吧話卻讓方弛遠都心裡一驚,更惶恐直面著李雲長的楚正則了。

「弟子,弟子不敢。」

「你自己選的,怎是不敢?」

楚正則低頭,聲音更恍惚了:「那弟子就以轄區百姓為重,古人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弟子守住民心,相信朝廷處罰也不會太多了。」

「罔顧朝廷律法,不管你有何原因,少不了要丟掉烏紗帽。」李雲長像是有些滿意,捋著鬍鬚笑著說。

方弛遠只聽了兩點,大概也懂的李雲長在教楚正則什麼了――為官之道,這麼看來,明年的會試楚正則考上貢生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二十四歲的進士,在瓊朝算得上是驚艷了。

「弟子愚鈍。」

楚正則再次低下了頭。李雲長聽了卻笑著點了點頭。

他又看向李勒然問:「若是你為一地父母官,轄區之內發了旱災,恰巧此時又邊境戰亂,朝廷要求你把今年的糧稅收齊交上去,你該怎麼做?」

李勒然思考的時候,方弛遠也陷入了沉思,這不是一個輕與重的問題,按照常理來說當以邊境安危為重,可是一個小縣城的稅收又能有多少,兩邊都是人命,方弛遠覺得破題的方法應該不在兩邊的取捨上面。

「發生旱災,朝廷不是應該頒銀賑災嗎?這也是國家的律法,哪裡還能收稅?」

李勒然說完,方弛遠就輕輕的笑了一聲。李雲長就道:「弛遠你笑什麼?」

「老師問這題,可是已經知道,朝廷不會知道這個地方發生旱災了?」

「嗯?」李雲長深深的看了方弛遠一眼說:「朝廷確實不知。」

「發生旱災為什麼會不知道?」李勒然問。

「因為。」方弛遠咬咬嘴唇說:「邊境戰亂肯定不是一時而起,外夷若是作亂,朝廷就算不知也會有所察覺,這個時候皇帝正憂心,下面官員若是上報轄區之內發生旱災,轄區之內的官員怕是都要遭殃了。」

「怎麼會!」李勒然氣憤的說:「那麼多官員難道都把人命當兒戲?」

「不用那麼多人,只要有一個人壓著,消息就不會傳到皇上耳朵里了。」

「對。」李雲長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苦笑道:「豐瑞三十八年,我入翰林的第四年,當時和我同期的一位好友因為旱災未報,年紀輕輕就被判滿門抄斬,九族流放,全家五十四口人,死後卻卻連個葬身之所都沒有。」

「怎麼會……」李勒然坐倒在了座位上,獃獃的不敢相信。

「當年正是外夷侵擾的時候,我那朋友時運不濟,剛剛外放第一年就攤上了這樣的事,我雖不知當時詳情,但是我也敢肯定他絕非為了保全自己就欺上瞞下之輩!」

「師傅這麼說,應該就是上面有人把這件事壓下來了吧?」

「對!」李雲長看著方弛遠笑笑:「確實如你所說,我那朋友只是一個替罪羔羊,沒想到你年紀最小倒是比他倆看的都通透。」

李雲長又轉頭看向楚正則說:「為官之道,現在對你來說已經不算太早,明年會試你若考上,進了翰林倒好說,就怕你被派出了京,做了一地父母官。」

楚正則點頭:「弟子懂得。」

「那爺爺若是你,你會如何做?」李勒然反應過來后就對著李雲長問道。

「此事若是發生在現在的我身上,倒是有辦法解決,可是當年的我卻足足想了一月。」李雲長說完又看看方弛遠說:「你心思細膩些,你說說,若是你,你該如何解決?」

方弛遠想了一會,把所有因果關係在心裡捋了一遍,發現要想走出這樣的困局,最好能找到一位在京中說的上話的大人,可想想李雲長那位朋友最後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怕是也認識不到什麼大人,就搖搖頭說,「弟子也愚鈍……」

李雲長大笑道:「他只要寫封信告訴當時的我即可。如此就即可!」他笑著,笑聲中有一股蒼涼。

「雖然我當時只是一個七品的翰林庶吉士,但卻是在皇上面前當差,只需小小的提一句……」

「呵呵」李雲長笑了一下,「不說了,不說了,我累了,你們出去吧。」

「師傅好好休息。」方弛遠三人點點頭就退了出去,可是又擔心李雲長的身體,就把常老夫人也找了過來。

晚上,方弛遠和楚正則睡在一間房裡。

方弛遠在床上躺著就笑笑說:「還記得我剛拜師的時候,師兄還說家裡那麼多房間幹嘛非要睡在一屋,現在反倒倒過來了。」

「呵呵。」楚正則可能想到了什麼也笑著說:「世事就是這麼無常,誰能想到當年騙我玉珏的小子會成為遠近聞名的神童呢?」

「師兄又打趣我。」方弛遠笑笑。和上次一樣,方弛遠依舊睡在床上,楚正則就在下面的床榻上鋪了個被子躺著。

在床上躺了一會,方弛遠翻了個身問:「師兄這一年多去了哪裡?」

等了一會,沒有聲音,方弛遠還以為楚正則睡著了,正打算睡覺的時候,楚正則突然接話說:「跟著老師的一個朋友在府衙里當差。」

「府衙。」方弛遠默默的想著,那就應該是一位知府了。「過的怎麼樣?」

「挺好的。」楚正則只是簡單的答了一句。

「哦。」方弛遠答應一聲,屋裡又陷入了沉默。

又過了一會,楚正則說:「師弟可知道今天我為什麼想要和師弟睡一起?」

「為什麼?」

「嗯……」楚正則說了一句,又不出聲了,像是在組織語言。

「當年你騙我玉珏……」

「師傅說我閱歷不夠,說當今陛下越來越輕儒學重實幹,讓我去了解米面物價……」

「反正我當時被師傅要求了很多東西,一點也不符合我的習慣,這些對我來說像是好事又像是壞事,怎麼說呢,我不是很能表達出來我的意思,弛遠,你明白嗎?」

「嗯。」方弛遠回應了一句。

楚正則就接著說:「其實我今晚是想感謝你來著。」他呵呵一笑,像是被自己逗樂了。

「可是想想,感謝你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很奇怪。這一年多來,我跟著老師的朋友經歷了很多,也讓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忽然間就想到你多年前問我的問題。」

「我還問過你問題?」

「嗯。」楚正則點點有說:「你問我說你知道了嗎?現在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方弛遠一臉疑惑,他轉了個身往下看著楚正則,

楚正則卻閉著眼睛,呼吸聲輕輕小小的,方弛遠又翻身躺了回去。

楚正則懂了什麼,知道了什麼,方弛遠不知道。但是他覺得楚正則好像是變了,不再是當年那個連米麵價格都不知道的清貴公子,也不是只會死讀書的書獃子,可是他到底懂了什麼,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夜裡很靜,方弛遠在床上躺了一會,楚正則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穩了,他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慢慢的睡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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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農家子的科舉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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